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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间似乎短暂的应了声,又听见些沉重闷响。

  张鹤邻无计可施,越是站着,越是心焦,一时恨不得去将人给请来。然而心中又知道,陛下此番模样,定然是不愿意世子瞧见。

  就在这一时,回头间见得阶下|身影,心中一惊,险些尖叫出声:

  ——世子!

  内侍声音戛然而止,彷佛被无形中控制一般,掐掉了声音。他惊魂未定的望着阶下,只见宁离食指竖在嘴唇前,那分明是要人噤声的意思,又冲着他摇了摇头。

  张鹤邻无声问道:“世子怎么这时候回了?”

  宁离冲他笑了笑,目光越过了他,似乎是要穿透过沉重的大门,穿梭到那看不清的内殿之中。

  那神情竟然是伤感而又宁静的。

  记得昨日时彷佛有些不欢而散,今日一大早人便走了,如今却悄无声息回了来。

  偏殿内声音不断,彷佛是有大病初愈的人,开始学习行走,却因为双|腿不便,而磕磕绊绊。

  有好些次,张鹤邻见着宁离的脚步都已经动了,下一刻便要破门而入,到底还是停在了台阶上。

  不知过得多久,终于听见殿内人开口:“鹤邻,进来。”

  说不出的疲惫,应是这一次到得结束,于是唤内侍收整。

  可是陛下想要瞒着的人正在殿外。

  数息之间。

  张鹤邻不禁心生迟疑,朝宁离看去,咬牙欲劝,却见着宁离轻轻地挥一挥手。

  银朱的衣袍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很快张鹤邻便望不见他的影子。

  飘转如一朵云,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式干殿。

  时至晌午,宫人已经布膳。

  宁离踏进殿中时,微微一怔,桌前巍然坐着的那人,不是裴昭又是谁?

  他竟然下了榻,披着身家常的霁青袍子,似乎刚刚洗沐过。发上水汽犹未干,只用一根玉簪半束。

  见得宁离来时,微微一笑,神情温雅,彷佛先前两人并不曾有冲突。

  “宁宁来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汆鱼丸,来尝尝?”

  ——你可以下床了?

  一句话在喉咙里千百转,逡巡来又徘徊去,到头来也没说得出口。

  他坐到桌边,内侍替他盛汤,碗里萝卜丝根根透明好似粉丝,几颗鱼丸珍珠也似,在汤上浮浮沉沉。

  他喝了一口,果然是鲜美滋味,或许是加了陈皮丝的缘故,并不觉得腥,也不令他想呕。

  搅弄着调羹,眼眸已经看向了另处,裴昭面色略略苍白,瞧着仍是虚弱,但精神头似乎好上了不少。

  真好?还是假好?

  心中五味陈杂,宁离一时竟然不敢去看。

  “宁宁去哪里了?”

  “崇文馆。”宁离含糊道,“你不是教我去看书么?”

  话音落下,却听到叮当声响,却是裴昭手中调羹晃了晃,不慎溅出了些许汤。

  他的手臂似乎微微发颤。

  宁离心中一紧。

  内侍上前,有条不紊的收拾好。宁离垂着眸,好像并不曾看见那一处的狼狈。他少少用了些,说:“我困了,你陪我睡一会儿吗?”

  他已经问了,裴昭哪里能说不肯的……

  宁离似乎困倦得很了,沾着枕头便沉沉的睡下,裴昭在他身边,缓缓阖眼,不多时,呼吸声也变得平缓。

  呼吸声转过某一处的时候,宁离突兀的睁开了眼睛。像是从来没有睡着一般,他悄无声息的坐起,撩开了素色的单衣下摆,果然见得那苍白肌肤上,团团淤青。有一些甚至发紫,看上去十分吓人。

  经脉阻滞,血气难归,纵然没有明说,可两人心里都明白。

  裴昭手连拿重物都难。

  镜照幽明废去后,甚至连站起来都成了一个奢望,裴昭却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强逼自己成为一个正常人。

  为什么要这样着急?

  就不能好好休养吗?

  孙大夫说,废功之后,如果顺利,也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如果不顺利,那躺更久……都是有的。

  他这样急不可耐,急什么呢!

  还要把自己给支开。

  艰难站起时唯有狼狈,于是那模样也不肯自己看到。宁离能做的,唯有在他出殿时飘然转身,好像当真一分一毫也不知晓。

  又怎么可能?

  宁离现在回忆,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裴昭说动,让他答应废功。

  那时在崇文阁上薛定襄厉声质问,历历在目,彷佛又要响在耳边。

  “一个个从意气风发到萎靡颓然,那救的不是他们的命,诛的却是他们的心!”

  “陛下绝不可能选择第二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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