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现。
裴昭四肢无力,本应该慢慢修养,旁的还好,双手勉力还能动得,但是腿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要有人不厌其烦的替他打通经脉的阻滞,揉碎所有的僵结,因为寒气总是悄无声息凝聚,无休无止一般。倘若他想要重修,那么这一步就不能出任何差错,不能让底子有任何瑕疵。
人选唯有一个。
每一次按压……都不啻于一场酷刑。
一寸一寸,推过每一处xue位、经络,身后的那一双手彷佛烙铁,留下滚烫而痛苦的痕迹。
如果说在废功之前,中正醇和的真气只令他熏然欲睡,那么此刻,就像是一根根钢针扎进了他的骨髓。然而那并不是一次能够消解的,痛苦过去一波,还有一波,拉扯过每一寸皮肤、骨肉,层层叠叠的堆积。
那甚至比当初镜照幽明反噬时还要难熬。
他终于明白那时为何宁离是那般神情,千回百转也不敢劝,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真的很难。
一天比一天痛,像是从暴雪中被拔起,丢进了酷烈的油锅之中。
汗湿重衣。
而他犹自强忍,甚至不想要口中发出任何一声呻|吟。
不知多久,那酷刑一样的按压终于结束,身体里彷佛还残存着那火|辣辣的感觉。他意识彷佛被抽离,汗涔涔的趴在榻上,忽然被一双手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扳过了脸。
裴昭下意识侧头,那竟是一个要避开的姿势,却被人掌住,两根手指按住了他的下唇,下一刻,撬开牙关,捉住舌尖。
伤口被蹭过,仍是激起一阵刺痛,然而更难堪的却是此刻场景。
如此无能、无力。
裴昭骤然推拒,咬到指节又舍不得,忽然间口中一空,柔软的唇舌贴了过来,与他纠缠在一处,舔|舐过新鲜的伤口,以及所有带着锈气的血味。
他或许咬破了宁离的舌,又或许是自己的伤口被碾过。那是难耐到尽处时无意识咬的模糊的伤口,被反覆亲吻着、探索着。毫无章法的急促,又与旁日时不同。
到后来那甚至有些缱绻的意味,温情而安抚,恐惧与不安在交汇后,终于渐渐安歇下来。
——他其实也很害怕。
——我不能再教他害怕了。
模糊的念头滑过了脑海,裴昭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知晓宁离根本不害怕外界的一切,上皇、陈则渊、世人眼光……于他皆如鸿毛般随风而去,半点不留痕,唯一能够教他感到惧怕的……
唯有自己。
“宁宁……”他忽然开口,气息仍有一些不稳,勉强算得平和,“你要不要去崇文馆看书?”
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让人好生疑惑。
“我去那里作甚?”撩过了额前的湿发,显而易见的不愿。
裴昭短促的笑了笑,那神情竟然很是温和:“你不想给孩子取名吗?”
少年面上浮过一缕疑惑与茫然,嘴唇微张,呆呆地“啊”了一声,似乎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
是的,他的年岁还那样的轻,原本上京只是无奈之举,只想过三年快活些的时日便离开,却没有想到,在那间别院中遇见了自己,阴差阳错生了这般纠葛。
宁宁自己都还天真懵懂着呢。
裴昭心中忽然被扎了一下,教他已经要失去感觉的身体又生出一股刺痛。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那说不清是后悔、烦躁、畏惧还是其他。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但有那么一瞬居然生出个问题:
——你会后悔吗?
宁离垂着头,那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怏怏不乐:“我不去,我没读过书。你学问大,你取。”
那并不意外的回答,只能教他无可奈何的叹一口气。
可接下来要做的,他并不想要宁离看见。
他说:“那你不去寻杨青鲤玩么?你已经许久不曾见他了罢……我并不想一直将你拘在宫里。”
宁离倏地看来,面上神情冷冷的,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红。
“裴行之,你好得很。”那声音都是狠狠地,切冰碎玉一般,“你要是敢死,我拍拍屁|股就回沙州,我管你这建邺洪水滔天!”。
宫阙深深,影翳重重。
式干殿偏殿,窗棂与大门皆紧紧的闭着,隔绝了外界天光,也遮掩了里间动静。
内侍在阶前侍立,忽然间,听见殿内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被撞落到地上。
张鹤邻听得心中咯噔一下,险些要破门而入,迈了一步又生生止住。他心中焦虑难当,止不住的来回踱步,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又是一声沉重落地,彷佛有规律一般,短暂的安静后,又是一声。
那不知多久动静终于止息,忽然听得殿内嘶哑声音:“什么时辰了?”
张鹤邻道:“陛下,将将巳时。”
时辰已经算不得早,抬头可见天际踆[cún]乌,然而金光遍洒,却没有一丝照入偏殿深处。
他忽然心中有所动,答道:“世子大概还有两刻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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