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的玉口钱

  蝉鸣撕开盛夏的夜幕时,我正在整理外婆的遗物。檀木匣最底层压着枚羊脂玉,温润的质地裹着暗红血丝,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母亲突然夺过玉坠,指尖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这是含在你外婆嘴里的玉口钱,快扔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玉坠突然变得滚烫,母亲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她脖颈浮现出暗紫色指痕,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在扼住她的咽喉。急救车的蓝光中,我握紧那枚玉坠,触感从灼人转为刺骨,恍惚看见外婆枯槁的面容在玉中浮现。

  记忆翻涌回三年前的葬礼。我跪在灵堂,看着化妆师为外婆合眼。那人往她口中塞入玉坠时,我分明看见外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守灵当夜,纸灯笼无风自动,供桌上的香灰突然聚成人形,指向棺材的方向。

  “含玉者,引魂入体。”守夜的老道士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玉坠,“你外婆年轻时难产而死,怨气极重,这玉是用来镇压她的。现在玉离了口,她要找替身了。”

  次日清晨,噩耗传来。隔壁的王婶在井边溺亡,打捞上来时,她嘴里含着块碎裂的玉口钱残片。母亲得知消息后,连夜将我送去省城念书。临走前,她反复叮嘱:“千万别碰玉,别靠近老宅。”

  三年过去,我以为一切都已平息。直到收到外婆的遗物,噩梦再次降临。母亲在医院昏迷不醒,监控画面里,她的病床前凭空出现个穿寿衣的黑影,枯手抚过她的脸庞。

  我回到老宅,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蛛网密布的厅堂里,供桌上的遗照突然裂开细纹,外婆的眼睛仿佛在盯着我。墙角的老式座钟发出齿轮卡壳的声响,午夜十二点整,钟摆突然逆向转动。

  “小囡,过来。”沙哑的呼唤从阁楼传来。我攥着桃木剑走上楼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阁楼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暗红液体,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推开门,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床上躺着具腐烂的尸体,身上穿着外婆下葬时的寿衣。

  那具尸体缓缓坐起,嘴里的玉口钱在月光下闪烁。我举起桃木剑刺去,剑身却穿透了她的身体。尸体突然扑过来,冰凉的唇贴上我的耳垂:“该换你含玉了......”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竟躺在棺材里。玉坠不知何时塞进了我口中,棺盖缝隙透进微弱的光。外面传来母亲的哭声,还有道士做法的念咒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想起老道士说过的话:“若被玉口钱缠上,唯有吞玉自尽,才能平息怨气。”

  “不能让外婆得逞!”我奋力捶打棺壁,喉咙里的玉坠硌得生疼。突然,棺盖被缓缓推开,月光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王婶!她脸上爬满尸斑,嘴里的玉口钱碎成尖锐的棱角。

  “孩子,快吐出来!”王婶抓住我的手,“当年我也是被你外婆的玉口钱害死的。要破这诅咒,必须在月圆之夜,将玉口钱投入她葬身的井中。”

  原来外婆当年难产死后,怨气化作厉鬼,用玉口钱害人。每害一人,她的力量就增强一分。王婶死后,魂魄一直徘徊在老宅,只为等待破除诅咒的机会。

  月圆之夜,我和王婶的魂魄来到井边。玉口钱在我手中发烫,井里传来阵阵呜咽。正要将玉坠投入井中时,外婆的身影突然出现。她的脸扭曲变形,指甲长如利刃:“你们逃不掉的!”

  王婶冲上去与外婆缠斗,我趁机将玉坠扔进井里。井中爆发出刺耳的尖叫,水面翻涌如沸水。外婆的身影在月光下逐渐透明,她的最后一句话飘进我耳中:“我等了七十年,终于解脱了......”

  玉坠入水的瞬间,所有的怨灵都得到了安息。王婶的魂魄对我露出微笑,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母亲也在此时苏醒,她失去了关于玉口钱的所有记忆。

  老宅被拆除那天,施工队在地基下挖出副棺木。棺中女子怀抱婴儿,嘴里含着枚完整的羊脂玉。经专家鉴定,那是件汉代陪葬品,玉中血丝是千年血沁。

  如今,我在博物馆工作,负责古代玉器的研究。每当看到类似的玉口钱,总忍不住想起那段恐怖的经历。有时候,在夜深人静的展厅里,我仿佛还能听见微弱的铃铛声,那是外婆最后的告别。

  多年后,我带着儿子回到老宅旧址。那里已经建起了公园,孩子们在草地上嬉笑玩耍。儿子突然指着花丛:“妈妈,那个老奶奶在朝我笑!”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一片摇曳的雏菊,在风中轻轻点头。

  也许,外婆真的放下了所有的怨念,终于能安心地看着这人间烟火。而那枚玉口钱的故事,也永远被尘封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成为了一个无人知晓的恐怖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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