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真是诡谲之才,智计无双。”
“妹妹才是经远之算,以安定危。”
他和妹妹此刻就像史书中刻板印象的乱政太后与弄权国舅,正在为密谋的胜利弹冠相庆。
从同理心角度来想,众位辅政心中所想二人形象大抵如此。
不过鉴于这些人欺负孤儿寡母的时候都没有动用自己的同理心,那梁道玄也不准备与他们共情,此刻正该庆贺。
兄妹二人笑过后,梁珞迦坦率道:“我以为兄长是骨鲠正直坚守定心,必然是为了水落石出不计一切代价的。”
“利益当际权势涛澜之中,追求公正与真相,不如图谋最有利的结果。”梁道玄私以为说这话的自己很像反派,“其实这案子能查出蒲荣一脉已是众人都尽力而为,那送柴玉的入宫且要他接应的罪人已死,谁和他接应?又是谁与他谋划,唯有等待马脚再露。我们兄妹三头六臂,也不能真正伸张真相。与朝臣僵持等下去,投入的精力与期待的权力回报也不划算。不如换个想法,选择可以接受的、不是真相的真相,然后利用这个真相,为自己谋得利益。”
“经过此役,我与兄长在朝中,至少可以稍稍喘息站稳,礼部已然处置完毕,今科新试不少才德之辈,都能升任,上次恩科也有这一年来颇有建树政绩之人,何愁无人可选?”梁珞迦今日扬眉吐气,外人面前,她四平八稳,在自己兄长面前,挑一挑眉毛讲出骄傲的语气她还是不必遮掩的。
梁道玄望着她道:“妹妹,你这样子,真像个一国临朝主政的太后。”
“哥哥也像个弄权掌控人心的百官之首。”梁珞迦笑道。
“其实……我原本想得并非如此。望杏敦耕,瞻蒲劝穑。多亏向熊飞为我活生生演绎了一场荒唐粉墨,我才明白对付这样的对手,就要和他们一样不问真相只问利益,方可因循制敌百战不殆。”梁道玄摇头时亦有笑容在脸上,似是满意这一收获,却也有些无奈。
梁珞迦却能理解这份暗藏的愤世嫉俗:“权势这条路的走法,或许有千百种,然而哪一条,都不是靠良心走出来的。”
梁道玄思考须臾,越品读越觉意味深长,慕颜道:“这话对也不对,但听着却有醍醐味,颇有阅历,是妹妹入宫后的所思所想么?”
“……是咱们爹说得……”梁珞迦有些尴尬给出这个不是那么受人期待的答案。
“……”梁道玄实在夸不出来这个人半个字。
总之,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吸收领会吧。
至少今后的路,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
但一个漂亮的开门红却是值得暂时保持自信的好入场仪式。
“只是我没想到,先帝竟有敕封我的遗诏,是妹妹你最后求来的么?”
这是整件事里唯一一处超乎梁道玄之预料的“插曲”。
他询问此事,本是好奇,先帝此人似乎通透,却囿于悲惨过往不能自拔,致使沉湎来世因果当中,聊以□□。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妹妹的眼神骤然闪烁,她嗫喏半晌,声音压得极低:“先帝最后时日已全然昏迷,不能书写……”
梁道玄傻眼了。像一条刚被从水里扔到岸上的鱼,张大嘴,瞪大眼。
啊?
“反正不会有人认出来的。”梁珞迦凑近哥哥一点低声保证,“因为……先帝晚年许多上谕,本来就是我模仿他笔迹后加些病态弱势所写。”
半晌,梁道玄才从九族消消乐的幻觉里回过神,他想了想未来的日子,忽然感受到了妹妹胆大心细的水平。
“妹妹,我相信你将来的功绩,必然不会输给文武二位英主太后。你会有属于自己的成就,不只是因为你是皇帝母亲,而是因为,你是一个胆魄与智识都不让须眉的经国之才。”
梁道玄发自内心如是说。
……
梅府。
梅砚山的书斋内悬怡兴陶然的匾额,左悬前朝佚名画作《耕樵图》,右挂本朝太【】祖时擅书名臣聂陵春的誊录的名作《伯夷列传》。
徐照白正站在这画前,跪在他身旁的,是哭泣的曹嶷。
“我早早告诉过你,不要同他置气,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听。他非池中之物,你置若罔闻,他或许锋芒藏钝,只求安逸。可你非激他一激!你明知‘乳虎啸谷百兽震惶’的道理?他们兄妹二人护着一幼子,就是乳虎二只,你怎敢如此啊……”
梅砚山端坐正中,指着哭泣的曹嶷,语气不疾不徐,但显然是动了真气,声音略有些发颤。
徐照白急忙递上一杯温茶,却不敢求情。
梅砚山一口未饮,继续道:“这次别人作恶,你背了黑锅,也是罪有应得。当年太后家宴,你命许黎邕压下战报,我当年问你为何,你是如何答的?你说他们是蝇营狗苟,过尊则骄。其实不过你是记恨梁道玄在第一次见你时落了你的面子而已。”
徐照白听着老师的话与曹嶷的涕,唯有轻轻叹息。
“我与清辉几次劝你,你始终无法释怀,又在恩科那年勾结你的门生,暗中想参他一谋题之罪,结果是打草惊蛇,人家以静制动,最后不但让你徒劳无功,反倒成全了人家的清命。再说这次殿试前的礼部达报验文,你的下属明明发现蒲荣身份有异,告之于你,你却因想看太后如何处置仇家之子殿试中第,继而往后兴风作浪,刻意放其入宫……”
“学生……知错了……”
言及此处,曹嶷叩头不止,哀哭之声不绝于耳。
“灵云啊……”梅砚山称呼曹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