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讲究。
再来讲讲他进的这个组——最近要排什么新戏,大家就进到一个组里,一起日训、排练。场地绰绰有余,也给他们安排单独的。
为响应号召,市院最近排的多是抗战主题的新编戏,这一出就讲一个叫蓉蓉的农村姑娘,父亲、哥哥和爱人都当兵去了,一个个与她诀别。最后她做了一篮子吃食跑去爱人的驻地,遭遇战火,尸体倒下后化作一朵花。爱人行军路过,摘下这花,插在枪管上。
席玉麟就演这个蓉蓉,绝对的女主角,一进门就被人好奇地上下打量。他原来觉得没什么,等导演开始排戏后,良心就微微不安了:这些同事都好厉害!
市院还是市院,个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层层考核才进的,就他是关系户。
不过也就不安了一下,自己也不差。谁要是拿关系户做文章、说他工资高到不合理,那就说去吧,他在工作态度上问心无愧。
席玉麟发现自己的心态真是平和了许多。兴许是看淡了,兴许是长大了。
晚饭是和饰演蓉蓉爱人的演员一起吃的。此人名叫康小冬,有一对双胞胎儿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种菜。
“我给你一盆辣椒吧,”他提议道,“摆在床头,红艳艳的,好看!”
“我住宿舍,不太方便。”
“哦,那是,小伙子还没买房呢?你来市院是来对了,重庆目前的市民平均工资大概就是二十五左右吧,我们这里油水多呢。你要是想捞更多的,灰色收入也有。”
席玉麟摇头道:“够用就行了。”
“结婚没?”
“还没有。”
康小冬一拍筷子,“那哪里是够用就行了?你得从现在开始攒,至少凑个首付。不然,干我们这行的,姑娘能随随便便看上你?”
话是这么说,但席玉麟对目前平静的生活状况很满意。既不想改变它,添个老婆什么的;也没什么事业心,不愿意在本职工作外捧额外的臭脚。
平衡一旦被打破,他怕自己会再滑入depression。现在想来,前些日子矫情到像个文人墨客,触景就欲自杀,但那些日子也是他切身熬过去的。没有办法,不能控制。
他不急着结婚。女人要趁年轻,男人如果能攒下些钱的话,不嫌年纪大。
他还是想先买船票。
重庆到香港的船票很贵,由于战争因素,法币贬值,就更贵了,有时能涨到两百块一张。而一间五十平米普通平房的价格就在两百块左右,带独立厨卫的新型公寓最多也就一千五。
唉,该死的霍眉,他颇为怨愤地想:你在那边该很有钱吧?我攒点钱很辛苦啊。
第143章 义演一个月后,《红蓉花》正式演……
一个月后,《红蓉花》正式演出。
这是席玉麟第一次在市院登台,不免有几分紧张,化妆时还碰翻了一个茶杯。不过上了台,他便不会掉链子,整场演出进行得顺利。
坐在桌前卸妆时,康小冬道:“有位姓唐的老板请我们吃饭。”
席玉麟斩钉截铁,“不去。”
“说吃饭,就只是吃饭。”
“那也不去。”
“听我一句劝吧!干这行,人情世故免不了的。”康小冬苦口婆心道,“有很多到外地登大台子演出的机会,彩头有够捞的。你拂了这些老板、东家的面子,谁请你去?”
别说没人请了,有人请他都不想去。席玉麟笑着朝他摆摆手,往公共浴室去了。
除了《红蓉花》这样的新编戏,古戏也要演,不过那就是他熟悉的剧目,无需多排练了。几个月不到,他在重庆崭露头角,就连镜花也主动找了过来,开口便问:“愿不愿意加入水月社?”
所谓“社”,就是伶人们私下成立的组织。能从市院拿到的无非是基础工资和彩头,再多的就没有了;伶人们空闲时间就会出去接私活,不以市院的名义,以自结社的名义。
镜花便是水月社的社长。传闻他同时谈了五个女朋友,但凡给其中一个买了礼物,另外四个也闹着要,不然就分手。因此开销特别大。
席玉麟摇头道:“谢谢了,不用。”
镜花挑眉,“你看不起我?”
“我比较懒。”
镜花“哦”了一声,也就走了,带走一阵香风,这人爱给自己喷香水。
1938年末,日军往重庆扔了好几枚炸弹。第一次扔的时候满城手忙脚乱、哭嚎一片,好在那飞机绕一圈又回去了。后来扔多了,各种秩序就完善了,防空哨岗、防空洞都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大街小巷都贴了逃生路线图,家长教孩子认路
席香阁自掏腰包在市院的后门口修了一个,专供市院工作人员避难,因为地方不大,不向观众开放。
如此一来,跑警报就太方便了。像康小冬这样回家住的,屡次在夜间被警报声唤醒,要携妻带儿地跟其他市民挤防空洞;而像席玉麟这样住宿舍的,爬下床,几步就能晃到私人防空洞里面去,根本就不把跑警报当一回事儿。
直到过年期间,席香阁带他上街采买年货,忽然又是警报声大响。街上如织的人流一顿,开始向四面八方跑去,像穿针引线时抽向不同方向的丝线。
席玉麟一把就将席香阁背起来,跟着一群人跑。席香阁喊道:“不对,这是去私人防空洞的!”
“什么私人防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