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愿。”凌长云终于从涩哑充血的喉咙里撕出了声音。
“嗯?”适愿总算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雄父!”
“嗯,”凌长云应了声,坐在水里和缓着声音,“别伸手。”
“唔?”适愿手都快够过去了,闻言又下意识停住,却也没动,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雄父,“雄父,什么味道?好像,好像——”
一月也醒不了多长时间的小虫崽何尝见过那么多的血,就连这股子的腥味都是在医院不时闻到,混了消毒液就更加杂了,他绞尽脑汁,迷迷茫茫地猜着:“像,针水?”
好像医院里面是有人在输液,红红的,黑黑的。
“……”凌长云笑了声,“是米阶斯叔叔给的草药包,里面的草有些腥。”
“噢,”适愿懂了,原来是腥,原来是药,可是,“雄父为什么要吃药?生病了吗?”
适愿努力踮着脚,想要看清凌长云。
凌长云抬起左手摸索着在浴缸里按了下,快溢出的红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淌,水位一下就低了下去:“没有,只是天冷了泡一泡,免得到时候抱不动我们的小兔子了。”
“?”
小虫崽不知道这股腥气是血,但也知道凌长云这话是在说他,毕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适愿瞪圆了眼睛:“医生叔叔都说我很瘦,我哪里胖?雄父,你在,你在,跑火车!”
还知道跑火车呢。
凌长云压下喉间快散开的痛吟,靠着白瓷借着力:“别一天天跟你托伯茨叔叔学,知道什么意思吗小兔子?”
“哼!”
“哟,”凌长云惊奇,“还会哼了?”
“雄父!”
凌长云笑出了声,眼前已是晃出了残影:“好了,雄父收拾会儿,先去睡觉吧,敢自己一个人睡吗兔宝宝?”
“哼!”适愿转身就往外跑,“我是独身,独立的大兔子,大虫崽!”
凌长云闷笑。
“对了雄父!”
适愿跑到门口又忽然转身,凌长云心跳一漏,没漏什么异色:“怎么了?”
适愿挥了挥手上的光脑:“学校里的同学上个月写了封信让我给雄父,但我,我忘了,米阶斯叔叔帮我发过去了,雄父记得看。”
凌长云不动声色地卸了口气:“好,雄父知道了。”
“还有——”适愿半个身子都没在门外了又转回来,凌长云按在缸沿的手指都抖了一下。
“水都冷了,雄父你不要泡了,很晚了,该睡觉了。”
适愿睁着眼睛,看着凌长云应下才转身费力地关上门,静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
浴室又静了下来,凌长云终于压制不住地喘息着,浴缸的水已经全部放落,白瓷的壁上水水印印全是瘆人的红,滴滴落落往下滑滚,像一场盛大诡艳的红雨。
晶刀安静地躺在缸底,手腕上鲜血淋漓的划痕已然被燕尾青紧了又紧地死死按住,幸而划得不算深,压了这么会儿也堵住了大半,消瘦的手腕上青紫连绵一片,到底是没再渗出什么血来。
凌长云无声无息地半躺在里面,只有胸膛的微弱起伏还残存着一丝生着的活气,满室血腥随着浴缸的血水下去冲淡了大半,杂着苦含着涩,一闻便让人呼吸不能。
半晌,凌长云终于有了力气动一动,他抬手点开腕间的光脑,屏幕泡久了水,又是早年的版本,闪着晃了又晃,好在也还是开了——
“滴滴。”
适愿发来的简讯飘在最高处,凌长云滑着手指按进去——
埃度、基塔迪、道班鲁、亚维、阿弗列……
丝丝麻麻绕着无数根各色精神丝,打着圈儿地在投影光屏上飞出了流光,绕了几绕才停下来,一根根编织成占了小半边立窗的字。
亲王殿下,古史的自由平等才是虫族的梓乡,我们一直追随您,请给我们一点儿时间。
“……!”
凌长云半阖的眸子蓦然睁起。
……
腐朽的,破败的,新生的。
早年的通史终究在年轻一辈的骨血中烙下了印子。
挣扎,纠结,犹豫,立判。
自由,
平等。
才是梓乡。
只是到底,太过年轻,太过,弱小。
虫族寿命三百,掩在顶上的还是青岩华盖。
……
流彩辉字渐散,零落的残粉一路流转,轻轻然穿过了晶魂,彻底融化在满地的残余清水中。
晶魂眼看着凌长云泡在寒冬冰水里,恍若无觉地抽刀割破了手腕,眼看着,眼睁睁看着红血倾泻,刹那间染透了一整个浴缸却——
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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