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这承平观却不走寻常路,不仅设在车马络绎的街市边,还修得十分气派。丛伏刚踏进观内,便见院中松柏参天,钟鼓悠扬在飞檐斗拱之中,香火鼎盛,丛伏拐过廊角,见这往来信众的模样大都是商贾打扮,心中本奇,一转念又觉正常,像溟西这样的金玉地,每个人的脑袋里装得都是生意和银子。
丛伏才踏进正堂,便被里头乌泱泱跪坐的人群吓了一跳。只见各路商贩流民齐聚在堂内,垂首低声念着《承平经》。
她止住脚步,隐在暗中默默观察。
低哑的诵念声中,坐在上座的巫缓慢起身,他身着赤红色对襟宽袍,腰铃随着他的动作晃出轻响。
众人听见铃声,便纷纷止住诵经,抬起头来。
“圣水已沸。”巫者缓慢道:“饮。”
话音刚落,见另有巫者从堂内两侧走出,每人手里都端着个手掌大的卧狮壶,给每一位跪坐念经的信徒膝前的瓷碗盛满那所谓的“圣水”。
而跪坐在地的信徒们也顾不得碗上升腾的热气,一股脑将其灌了下去。
丛伏压抑着喉间低呼,她站在人群最后,看不清他们面上的表情,却觉得他们自饮过茶后便容光焕发,许多原先佝偻着的腰板此刻都挺得直了起来。
“治平相乘,昇平乱世。”上座的巫者开口,声音低缓,“吾道宽容,民于水火,饮此圣水,方能得救之理。”
信徒垂首谛听。
“吾心皆诚。若有一人怀异心,内不敬,则汝辈之圣水永不得至纯,所欲者常不可得也。”巫者抬起袖袍,其上的忍冬花藤纹在晃动的烛光下异常鲜艳,“吾冢告汝,天命所至,溟西叶氏乃今唯一可行承平道心!救吾辈于水火者!”
话音将落,一众信徒伏面于地,齐声道:“道心所至,叶氏所归!”
“——吾道长存!”
随着这一声震天吼,钟鼓随之响彻天地,饶是丛伏一贯见多了怪事,一时竟也被这震耳欲聋的拜颂弄得脑袋空白了片刻。
忽地,她听见有腰铃响在她身后,她猛地转过身,瞧见一位同样身着赤色长袍的巫立在她身后,将丛伏惊惶的面容映在眼底,平静地开口:“丛将军不必惊慌。”
丛伏一愣,袖中手已经摸住了匕首,“你认得我?”
巫者倾身,“将军请随我来。”说罢,便自顾自向着堂外走。
丛伏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迈步跟了出去。
穿过庭院游廊,丛伏踩着参天松投下的细碎树影,袖里紧握着的匕首仍不敢放松。巫者转过几道弯,将她带至了偏堂前。
此时晨光才至檐角,巫者向前两步,扣动木门。
里头传来一声模糊的“进来”。
“是。”巫者低低应了一声,抬手将木门后的厚帘掀开。日光从里头的小窗刺出,将屋内照得亮堂堂的,丛伏略有不适地眯了眯眼,见晨光穿过古木,从小窗洒了李意卿满身的绿影,像是青色的溪水。
他看见她便微微颔首,于是青溪随着他衣袍晃动而波澜,算是打了招呼。
丛伏回过神来,也抬手回礼,道:“先生。”
“事情还算顺利。”李意卿以为她是来替叶帘堂问承平道在溟西的事情,便垂指收拾着桌案棋盘上遗留的自弈残局,“谷东与溟西南北接壤,承平道诞于谷东玄州的鸣姝山,在溟西也有些声望,此事实行起来不算困难。”
如今朝政崩坏到这个地步,大周能够继续运转下去的唯一因素就只剩下李意骏这“正统血脉”了。叶帘堂想要彻底摘除“大周枭雄”的名号,就必须斩断“正统血脉”。而想要尽量将她弑君的做法合理化,她就必须拥有上苍授下的旨意。这也是李意卿在溟西所行之事。
这听起来异常荒谬,但他们不得不做。
一句谎话,倘若你用诚恳的语气将它重复上百遍,也有人愿意将它信以为真,更何况是名声这种东西,它在人们的口中可以像泥巴一样被随意捏成各种形状。
而李意卿在溟西要做的不只是个“好名声”,他要用承平道的势力将“叶氏”塑造成最美好的形状,以使百姓相信,她就是乱世中人们千呼万唤出来的答案——叶帘堂就是天命所归。
丛伏显然想起方才在正堂所看见的一切,不禁有些悚然。她抿着嘴,低头看着棋盘,“先生……这到底能行吗?”
棋子被收进白玉棋奁中,发出“叮咚”脆响。李意卿抬眼,说:“谷东人求的是粮食,溟西人求的是生意。他们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久而久之,这些人来承平观也就成了习惯。承平道不需要所有人的信仰,它只要这样的习惯。只
要观里还有跪拜者,承平道的名声就能继续在民间远传,久而久之,假的也说成了真的。”
丛伏瞧一眼外头的景象,低声问:“可是先生,您哪来那么多生意给他们做啊?”
闻言,李意卿将棋奁推至一旁,轻声道:“西南商道。”
“西南商道?”丛伏皱眉,“可那不是同贾氏往来的……”话没说完,她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眼去看李意卿,“贾氏同阆京合作,引得许多贾氏门下商贾停步观望,不肯再与咱们溟西合作,而这些信众就是去弥补那些被贾氏露出来的空子的!”
“聪明。”李意卿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这样一来,贾氏对主子来说也不像从前那样至关重要了。”丛伏恍然大悟,“怪不得主子对贾氏一事那般不在意,原是早有安排。”
贾氏无意露出的豁口就这样被承平道补上了。贾氏如今的家主贾逊固然聪明,可若是他想效仿贾氏一贯的自保作风,成为乱世中那个两头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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