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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从前的方蹇明就是如此,年幼时母亲总爱叫他“水娃娃”,就因为他幼时易泣,因着件极小的事情就能哭上一整日,好像有流不尽的眼泪。只是后来做官,明白过来泪水是不顶事的,流多少都不顶事,于是渐渐的也就停了下来,只留下自谋生路时眉间的两道深褶。

  眼下又痒又麻,他伸手抚了抚,这道伤口是夜里被火药掀起的风浪留下的,伤口不轻不重,不深不浅,不长不短,很有他的风格。

  他放下手,抬眼见有近军翻过一具尸体,尸体血淋淋的内里便顺着他侧面的伤口流了一地,但近军面不改色,只是抬手将尸体身上的肩革解了下来披在自己身上,又伸手去拿了护腰,在身上比了比发现不能系便随手扔掉了,转而走向另一具尸体。

  方蹇明移开目光,转而看向另一侧。

  这边有士兵拖起土车,另一人扛着铲子走在他身旁,两人抱怨着南沙的秋日即使下过雨了也还是燥热 ,远远不如岭原清爽。蝇虫盘旋在不曾流动的空气中,小翅在尸体大睁的眸子,嘴巴,以及扭曲的伤口间翻飞,收集着战乱后的残渣。

  到处都是拖拽的血迹与喷洒的黑点,碎石洼地处有堆积而成的小小血泊,远远近近,像是大地的脓疮。

  方蹇明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也没有战争胜利的喜悦,更不曾有因背叛而带来的愧疚与不忍。

  他只是觉得身上伤口好痛,肚子很饿。

  但现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叶帘堂在战场内外都部署了近军,为的就是延迟张晖这边消息传递出去的速度,而他要赶在镇南军得知张晖身亡前赶去营地,策反几位副将。

  一队近军远远地跟在方蹇明身后,走着他一个时辰前才走过的路。只不过这一次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他们转过坡路,远处灯火闪烁,那是镇南军大营的第一道岗哨。

  几个哨兵听到马蹄声,循声望去看见方蹇明的马匹,他正单独躯马小跑下坡,漆黑的夜躲在他身后。

  哨兵吹了声口哨,待人跑进了,他才看见来人好像是才从山上滚下来了一般,衣袍上都是细小的碎口,眼眸下有一道伤口,此时已经不再流血。

  “方大人!”有人喊道:“怎么只有您一个,将军呢?”

  马匹跑近了,方蹇明却没有停,只喊着问:“三位副将呢?”

  “在里面……”哨兵才指了方向,他便立刻策马往里奔去。

  掀开军帐,几位副将正坐在其中喝酒谈天,手边搁了好几盘下酒菜。

  “方大人回来了?”络腮胡副将醉眼迷蒙地看着来人,手边的酒坛还没放下,笑着问:“头儿呢?他怎么没和您一起来?”

  “回不来了。”方蹇明跳下马,揉着酸痛的腿脚。

  “回不来?”另一人的酒劲还未过去,越发口无遮拦起来,“还能是死外边了不成……”

  话音刚落,周围人便自顾自地放声大笑起来,说话的人也勾起嘴角,仰身将盏中剩下的酒倒进嘴中。

  “死了。”方蹇明走近两步,说:“是死了。死外边了。”

  “什么,死,哈哈……”有人笑了两声后似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猛地咳嗽起来,再抬眼时眼神清明了许多,喘着气道:“死,死了?”

  方蹇明沉下眸光,低声道:“小声!”

  络腮胡副将拨开酒盏,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怎么……”

  “火药。”方蹇明说:“他们手里有火药。”

  “怎么可能!”有人拍案而起,“他们……”

  “他们手中还握有重兵。”方蹇明面不改色地撒谎道:“要真同我们打起来,镇南军不见得能赢。”

  “还真是……故太子卿身边的那个叶侍读?”其中一人拍着脑袋,努力和醉意争夺着意识。

  方蹇明点头,“是她。”

  “提清地策那个?”

  “是。”

  “女人?”

  “是。”

  方蹇明嘴里应着,心里却在打着算盘。这几人眼下都饮了酒,脑子更是不灵光,不如趁着这时要下他们的承诺。

  “她手上有重兵,有军备,似乎还有承平道的支持。”他抬起眼,目光冷飕飕地从三人面上扫过,沉声道:“诸位,若想保住焱州,保住南沙,请听在下一言。”

  *

  叶帘堂接道方蹇明传来的消息时,已经是丑时三刻。豆蔻烛光映亮半边谷仓,她展开信纸,上头只写着个大大的“妥”字。

  看罢,信角便点上烛光,逐渐泯成灰烬。

  “走吧。”她开口。

  丛伏替她牵了马,目光却有些担忧,“主子,您脸色很差。”

  “没事。”叶帘堂摇了摇头,尽管她近来愈发频繁地疲惫,心里总是提不起什么劲,但她还是说:“不能耽搁。”

  李意卿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没有说话,其中却夹杂着什么意味。

  叶帘堂看不懂,便避开他的视线,坚持道:“现在就走。”

  丛伏叹息一声,将堵着的木门让开。

  一行人躯马前行,月光将大地盖得灰蒙蒙,一切只剩下浅淡的轮廓。他们穿过重重叠叠的影子,下了斜坡,看见镇南军的营地。

  王秦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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