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要想摧毁一个血肉之躯实在太轻易了,轻易到像是人们拎起一块丝制手帕。
灰烬逐渐在眼前飘散,夕阳终于沉落,而最后一丝光亮被眼前跳跃的火焰所取代。透过重重焰光,方蹇明看到一道人影出现在视野。
他勉强抬起眼,先瞧见的,便是那人一尘不染的霜色袍角。
只一眼,方蹇明只觉冷意从头灌下,直直僵在了原地。
古道上的井梧已经没有叶子了,那人沉静的面容被火光映亮,站在交错横生的枝桠下,显得孤零零的。
“方大人,方大人?”
耳边传来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方蹇明却没有理会。
“您没事吧……摔傻了?”王秦岳看了看他,又顺着他方才望着的方向望了去,“瞧什么呢?”
远处那雪似的人听见了声响,眸光微微一动,抬眸望向这边。
方蹇明直愣愣看着前方,许久才确信了一般,结结巴巴地开口:“太……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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焱州谷仓房屋分散,屋檐与屋檐离得远,这也是他们愿意在此地动用火药的原因。
“动了这批火药,阆京那边怕是要更警觉了。”王秦岳点着守备,向着叶帘堂道:“如今他们不仅知晓我们有军队,还知晓我们手中有火药了。”
“将外头的尸体处理好。”叶帘堂脸色有些苍白,正一勺一勺喝着药,说:“最迟明早,我们得将镇南军收入囊中。”
“您确定要镇南军么?”王秦岳面色有些担忧,说:“他们见利忘义,实在不是……”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叶帘堂听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说:“我们没有选择。”
王秦岳叹一口气,道:“我去同方大人商议此事。”
这药实在太苦,叶帘堂喝得头晕,偷偷搁了勺子,想推得远些,却被窗边同人说事的李意卿瞧见了,用目光阻止了她的动作。
叶帘堂没办法,只好皱眉将药一鼓作气饮尽了,那便李意卿谈完事,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走来顺手接过她空了的药碗,趁着周围没人,便往她嘴里塞了颗糖。
叶帘堂舌尖抵住糖块,垂眸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已经淡了许多的疤痕。
再过几天,这条伤疤就会变得更淡,只是腿上的旧伤还在痛,精神似乎也不如从前好,许多事情已经隐隐有些力不从心。不过她尽量不表现出来,毕竟现下不是能停下来休息的境况。
檐下传来脚步声,李意卿替她收拾了药碗,再走过来时手边拿着本册子。
叶帘堂靠在椅背上,神色倦倦,问:“是什么?”
“名册。”李意卿坐在她身边,将册子搁在她手边,说:“你身边都是些武将,好些事他们想不到,我便替他们做了。”
“嗯?”叶帘堂将名册展开,见其中都是些大周地方上有名的德才兼备之士,或儒雅风流,文采飞扬;或慷慨激昂,忠义两全,她起了些兴趣,翻过两页问:“做什么用的?”
李意卿笑了笑,说:“可用。”
“用?”叶帘堂坐直身子,“你是说……”
“该到时候了。”李意卿开口:“岭原之战大胜只是开始,你若是想要赢过张枫,只打仗是不足够的。”
叶帘堂轻声道:“你说民心。”
“民心。”李意卿点点头,说:“今日之大周,外戚擅权,朝政日非。地方贪腐横行,民不聊生。而灾荒连年,疫病横行,朝廷昏聩无能,救恤无方,致使民生沸腾,失望至极……这便是你的机会。”
叶帘堂垂眸,似是想着什么。
“朝廷果病且殆,那便改天代之。”李意卿慢慢道:“满城金殿血,横刀斩玉堂。到了那时,你需要的便是这几杆笔。”
叶帘堂抬眼,“这是原本打算给承平道的路。”
李意卿点头,说:“是。”
“那,”叶帘堂有些迟疑,“你就这样……”
李意卿看出了她的野心,今日所做的一切便是将自己退于她身后,将前三年承平道所拥有的一切为她铺路。
叶帘堂不愿接。
李意卿瞧着她的神色,说:“从前我做这些,只是因为心无所盼,而这条路对我来说,是唯一看似正确的道路,但今时不同往日。”
豆蔻大的烛火映在他的眼底,叶帘堂舌尖的糖块化成薄薄一层,她忽而有些不敢动了。
“你便是承平道心之所祈,也是改换这天地的唯一解。收服镇南军,将南沙从张氏的羁绊中超脱出来只是第一步。而等到聚宝台将大周以南连接起来,便是聚宝台冲破更大樊笼的时候。”李意卿说得很轻,轻得像细雪抚过面颊,“而等到那日,便是神女纵横六合,普照寰宇之时。”
第131章 财路远远近近,像是大地的脓疮。……
闷热燥秋让腾起的血腥气淤积到一处,一动不动。方蹇明坐在马匹之上,途径的路上皆是近军在收拾着战场。
尸体了无生气的东倒西歪在地,许多人颊上的血混着泪糊了满脸,而近军们显然已经做过太多这种事,只是面无表情地将他们搬上土车,堆成一堆,这些尸体必须尽早处理掉,否则容易滋生疫病。
这样麻木的面容,很容易惹出多愁善感之人的一番愁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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