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长城送死,道理很简单,连剑仙都会死,武夫在那边只会死得更快,往往是一出城,就注定是有去无回的下场。有些则是自认走到了武道尽头,开始享福了,致力于传拳给马湖府雷公庙一脉的第三代弟子,美其名曰帮助师祖沛阿香开枝散叶,拳镇一洲。当然也有些是在那世俗王朝担任武将,需要帮着君主帝王镇压、收拢一国武运,确实脱不开身,沛阿香的那位大弟子,便是这般处境。
很多时候,千挑万选,好不容易收了几位得意弟子,数年数十年的倾心栽培,传以拳法真意,可是随着时日推移,弟子们就有了自己的人生,久而久之,就真的只剩下那点师徒名分了。哪怕是拳法一脉,师徒之间也会渐行渐远。哪怕那些弟子在内心深处,依旧敬重师父,但多是身不由己,拳不由人。
沛阿香对此小有遗憾,但谈不上太多伤感失望。自家马湖府雷公庙一脉,除了柳岁余已经独当一面,还有那个少年岁数的关门弟子,足可继承衣钵香火。
事实上,那次在竹海洞天撞上阿良,对方就告诉过沛阿香,心大些,反正板上钉钉的十境武夫,就别总瞪大眼睛瞧着这个境界了,又跑不掉,多去看看更高远更壮阔的风景,穗山之巅爬一爬,剑气长城去瞅瞅,北俱芦洲逛一遍,天隅洞天串个门……
可惜那会儿的沛阿香,没有多想,当然也怪那个阿良很快就话头一转,两眼放光,醉醺醺抹嘴,聊某些仙子的身段去了。
沛阿香心中叹息复叹息,人生总是冷不丁地来上那么一拳,不轻不重的,让人无力招架,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无力之感了。
十境武夫,概莫能外。
沛阿香收敛这份心思,笑道:“裴钱,不介意地方小的话,这段时日就安心在此养伤。”
这个自称落魄山开山弟子的小姑娘,不愧是“只有”五次最强的远游境,底子打熬之好,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在此养伤,想必不用太久。
沛阿香越发好奇落魄山上传授裴钱拳法、帮忙打熬体魄的那个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难不成是东宝瓶洲宋长镜之外的某位九境武夫?止境武夫,可能性很小,不然沛阿香不可能没有听过对方的名号。浩然天下的十境宗师,相较于上五境修士,实在太少,比如邻居北俱芦洲,不过王赴愬、顾祐、李姓武夫三人,一位九境武夫,就已经涉及一洲武运的流转去留,很难藏得太深。
问拳过后,令沛阿香头疼的,就是那个女剑仙谢松花了,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的架势。
一直沉默的裴钱终于开口道:“晚辈还有最后一拳,想要跟柳前辈请教。”
柳岁余伸出两根手指,分别抵住太阳穴两侧,轻轻揉捏起来。
谢松花犹豫了一下,问道:“裴钱,真想好了?”
裴钱点点头,转身望向谢松花,咧嘴一笑,道:“就出一拳。”
柳岁余则转头望向身后的师父,沛阿香想了想,道:“那就让小姑娘在这儿多待几天。”
言下之意,就是让柳岁余不用太拘着辈分高低、境界之差了。
不过沛阿香聚音成线,提醒弟子:“记住,出拳可以重些,但是绝对不许伤及对方的武道根本。”
既是不愿与那落魄山结仇,更是出于武夫前辈的本心。
柳岁余笑着答道:“哪里舍得。这样的好苗子,天下越多越好。”
裴钱向柳岁余抱拳说道:“晚辈知道,是我无礼了。与柳前辈……”再望向沛阿香,道:“也与沛宗师道一声歉。”
柳岁余点头道:“那我们就互换一拳,你算给见面礼,我帮着马湖府雷公庙回礼。”
谢松花忍住笑,与俩孩子说道:“都学着点,你们裴姐姐,这才是大家风范。”
举形点头道:“我想学就能学,某人就难说了。”
朝暮轻轻扯了扯谢松花的袖子,颤声道:“师父,我有些怕。”
然后裴钱停下脚步,做了一个奇怪动作,她抬起手掌,轻轻一拍额头。
在北俱芦洲狮子峰李二拳下,陈平安是以六境跻身七境金身境。而李二喂拳,一向有的放矢,极具针对性,故而许多拳,不适宜打在一个六境武夫身上,却适合锤炼裴钱体魄。
也亏得李槐那半年都在山脚小镇,帮着娘亲做买卖挣钱,一次都没见过裴钱的练拳路数,不然肯定彻底没了练拳的心思。
练拳太苦,真真切切。而最怕吃苦一事,昔年裴钱,如今李槐,其实如出一辙。
只不过李槐运气确实要比裴钱好些,暂时还不知道自己根本不用吃苦。
一般人要说跟李槐比学问比胆识,都有戏,唯独比拼出门踩狗屎,真没法比。
沛阿香突然问道:“先前那第一拳,叫什么?”
既然拳意明了,再问对方拳招,就谈不上不合江湖规矩。
裴钱缓缓后撤,不断与柳岁余拉开距离,答道:“拳出落魄山,却不是师父传授给我,名为神人擂鼓式。”
沛阿香笑着点头,道:“你师父多大年纪了?”
裴钱摇摇头。
能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裴钱很清楚。不能说的,就闭嘴不言,也算以诚待人。
昔年在剑气长城的那场武夫问拳,郁狷夫曾经断去师父那神人擂鼓式的拳意。
今天在这马湖府雷公庙外,裴钱也被柳岁余打断神人擂鼓式,只递出了十七拳。
果然天下武夫多奇人。
裴钱笃定自己只要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