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是被颈间的勒痛感惊醒的。
睁眼便是刺目的红光,混天绫正像条活蛇般缠在她脖颈上,末端还沾着半片干枯的荷叶。
这物件在她混沌的记忆里本该是得心应手的法器,此刻却让她联想到陈婶腌咸菜时用的粗麻绳。
她下意识想去解,指尖触到那发烫的绸缎,惊得猛地缩回手。
皮肤上传来细密的灼痛,仿佛刚碰过烧红的药杵。
“嘶——”她倒吸凉气,低头看见自己赤着的脚丫上沾着泥,脚趾缝里还卡着片小石子。
这副模样,比当年在药铺碾槐花时还要狼狈。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身上那件红肚兜竟绣着歪歪扭扭的莲花,针脚粗得能塞进半粒米。
她抬手想去扯肚兜,却发现手臂上布满了细密的红点,像是被什么东西蛰过。
“这是……”她喃喃自语,声音却尖细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不是她的声音。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咸腥味的海浪声,孩童的哭闹声,还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反复念叨“魔丸降世”。
她晃了晃发沉的脑袋,瞥见铜镜里的自己。
发髻歪歪扭扭地束着,两缕红发垂在脸颊旁,额间还有个诡异的红点。
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瞪起来时竟带着几分凶戾,全然没了阿楚往日的怯懦。
“我成了……哪吒?”她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这个名字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是“三头六臂、大闹东海”的混世魔王,在她阿楚的认知里,却是比蜈蚣更可怖的存在。
正怔忡间,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推门而入,手里还拎着个冒着青烟的葫芦。
“小祖宗,你可算醒了!”老者捋着胡须,将葫芦往石桌上一墩,“快把这安神汤喝了,免得等下又去搅得陈塘关鸡飞狗跳。”
阿楚看着那葫芦口残留的黑垢,胃里一阵翻搅。
这东西比陈婶的药杵还脏,她宁愿啃石臼里的槐花瓣。
“不喝。”她别过脸,声音里竟透出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蛮横。
老者愣了愣,随即吹胡子瞪眼:“你这魔丸,还敢犟嘴?若不是师尊慈悲,早把你打入斩妖台了!”
魔丸?
这两个字像针般扎进阿楚心里。
她想起陈婶总说她是捡来的,如今看来,竟是捡来的魔丸?
正想着,颈间的混天绫突然剧烈晃动,像是在预警什么。
地面开始微微震颤,远处传来隐约的龙吟,带着彻骨的寒意。
老者脸色一变,抓起葫芦就往外冲:“不好!龙族来人了!”
阿楚被那龙吟声吓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抓住混天绫的一角。
这东西虽烫,却让她莫名觉得安心,像极了陈婶总塞给她的暖手炉。
她跌跌撞撞地跟出去,只见海边已聚了不少百姓,都对着海面指指点点。
浪花翻涌间,一道冰蓝色的身影破水而出,落在岸边的礁石上。
那人一袭银白长袍,腰间束着嵌着珍珠的玉带,面容俊朗得如同月下的白玉。
可阿楚的目光,却死死钉在他脚边——几片鱼鳞正从长袍下摆滑落,在沙滩上闪着微光。
是他!
尽管换了模样,阿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清冷中带着疏离,正是昔日那个总爱皱着眉嫌药味重的晏辰。
只是此刻,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视线扫过人群,最终落在阿楚身上。
“你就是魔丸?”他开口,声音比东海的寒冰还要冷冽。
阿楚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混天绫却突然暴涨,如一条红绸般缠上晏辰的手腕。
“放肆!”晏辰低喝一声,手腕轻翻,一道寒气袭来,混天绫瞬间被冻成冰条。
阿楚只觉手心一凉,差点松开手。
她看着那被冻住的红绸,突然想起从前在药铺,晏辰总嫌她碾药时不够用力。
“你……”她想质问,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晏辰甩开混天绫,缓步朝她走来。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沙滩就结起一层薄冰,吓得周围百姓连连后退。
“奉父王之命,特来取你性命。”他抽出腰间的长剑,剑身泛着幽蓝的光,“免得你日后为祸人间。”
阿楚看着那把剑,突然想起定亲宴上被她扫翻的芙蓉糕。
那时的晏辰,只会温柔地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而不是用剑指着她。
“我不是魔丸。”她鼓起勇气喊道。
晏辰冷笑一声,剑尖直指她的眉心:“是不是,试过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