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浪轰然爆发,震得殿宇梁柱似乎都在嗡嗡作响。所有贡士齐刷刷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光滑的金砖。
明黄色的龙袍掠过眼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李明伏低身体,只能看到那绣着精致龙纹的袍角和一双明黄色的厚底靴,沉稳地踏过御道,登上丹陛,落座于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盘龙金椅之上。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的压力,沉甸甸地笼罩了整个大殿。
“平身。”一个略显低沉、却带着金石般穿透力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谢万岁!”众人再次叩首,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逾矩。
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殿内数百名屏息凝神的贡士。那目光深沉、锐利,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似乎能剥开华丽的衣袍,直视每个人灵魂深处的才学与胆魄。当那目光掠过李明时,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停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李明只觉得后背瞬间绷紧,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而上。
礼部尚书出列,展开明黄的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夫漕运者,国之大脉,民之命系。然积弊丛生,如疽附骨,耗损国帑,贻害黎元。今朕策问诸生:漕运积弊何在?革新之策何出?尔等当直抒胸臆,竭诚以对,朕将亲览,拔擢真才。钦此——!”
“漕运积弊与革新之策”!
题目一出,殿内响起一片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吸气声。这个题目,既在意料之中(国之大患),又在意料之外(如此直接尖锐)!许多贡士脸色瞬间白了,额角见汗。漕运牵扯太广,水太深,既要有真知灼见,又要把握好分寸,不能得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更不能显得空谈误国,其难度远胜于寻常经义策论。
唯有李明,在听到题目的刹那,紧绷的神经反而奇异地松弛下来。一股灼热的气流从丹田升起,瞬间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父亲李朗那半生郁郁、锁在破旧木箱中沾满灰尘的河工卷宗,上面记载的触目惊心的贪墨手法和工程弊端;无数个寒夜里苦读《漕运通考》、《盐铁论》等典籍,揣摩历代得失的心得;以及他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运河沿岸民夫的血泪与胥吏的跋扈……所有的积累、所有的思考、所有的不平之气,在这一刻,如同百川归海,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半分迟疑与畏惧,只剩下一种近乎沸腾的专注与自信。他从容落座,铺开洁白的御用玉版宣纸,提起那支特制的紫毫贡笔,饱蘸浓墨。笔尖悬停纸面,凝神聚气。
下一刻,笔落惊风!
没有半分凝滞,没有一丝犹豫。笔走龙蛇,墨迹淋漓!一个个方正遒劲、却又带着独特气韵的字体从笔尖奔涌而出,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在宣纸上排开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