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卷起地上冻硬的土沫子,扑打在陈观满是风霜和泥垢的脸上。他佝偻着腰,把大半重量都压在知更瘦小的肩膀上,每一步踏在黑石城外冻得梆硬的官道上,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骨头缝里的疼,筋肉撕裂的酸麻,还有右肩深处那盏勉强稳住、却依旧传来阵阵冰冷胀痛的“油灯”,都在疯狂消耗着他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
石境五重天,四十八石之力,沉甸甸地坠在丹田里,像一团裹着砂石、冰碴和铁锈的浑浊泥浆。每一次运转,都扯得经脉生疼,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劲儿,却也像在提醒他,这力量根基不稳,隐患重重。左臂沉甸甸的,污秽锈蚀留下的麻木感挥之不去,像套了个冰冷的铁箍。
“哥…快到了…”知更的声音带着喘息,小脸冻得发青,嘴唇干裂,扶着陈观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看着远处那座在冬日灰蒙蒙天光下、如同蹲伏巨兽般的城池轮廓——黑石城。那高耸、乌黑、布满岁月风霜和干涸污迹的城墙,如同冰冷的墓碑,压在她的心头,也压在陈观的记忆深处。屈辱、仇恨、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近乡情怯,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嗯。”陈观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沉闷的音节,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城门口的方向。那里,是起点,也是终点。
老约翰佝偻着背,裹在那件破旧油腻、仿佛从未换过的袍子里,如同一个真正的、被生活压垮的老农,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一步之遥。他浑浊的眼珠半眯着,似乎对这刺骨的寒风和压抑的气氛毫无所觉,又仿佛洞悉着一切。
城门口比记忆中更加拥挤、混乱。流民、行商、运货的骡马混杂在一起,排着歪歪扭扭的长队。穿着灰黑色号衣、腰挎破旧腰刀的黑石城守门兵丁,吆五喝六,骂骂咧咧地检查着入城的人流。他们的目光在那些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流民身上扫过时,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贪婪,手指捻动,暗示着“规矩”。
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空气里弥漫着汗臭、牲口粪便、劣质烟草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妈的!磨蹭什么呢!滚快点!后面等着呢!”一个粗嘎的骂声在不远处炸响。
陈观眼皮都没抬,这种声音,在黑石城的底层,比风声还常见。但他身边的知更,身体却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
“操!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老不死的!还有你这小丫头片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那骂声更近了,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令人作呕的嚣张。
陈观终于微微侧过头。视线越过几个畏缩的流民,落在前面队伍里一个穿着厚实皮袄、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眼角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身上。汉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满脸痞气的跟班。那汉子正唾沫横飞地对着一个被推倒在地、抱着破包袱瑟瑟发抖的老妇和一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喝骂。
赵豹。
赵天雄的侄子,赵家旁支里一个仗着家族势力横行霸道、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以前在黑石城底层厮混时,没少被这家伙带人“关照”。
陈观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但他没动。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体内的“油灯”需要稳定,驳杂的内息需要梳理,这身伤…更是拖累。
“豹哥,消消气,跟这种贱民犯不着。”一个跟班谄媚地笑着,上前一步,作势就要去踹那老妇,“赶紧滚开!别挡道!”
“住手!”一个清脆、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
是知更!
她小脸煞白,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赵豹几人,扶着陈观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你们…你们凭什么打人!”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赵豹和两个跟班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错愕,随即变成了被冒犯的暴怒和看到新鲜玩物的淫邪。
“哟呵?”赵豹那张横肉脸瞬间挤出一个夸张的、令人作呕的笑容,绿豆小眼在知更虽然憔悴却难掩清秀的小脸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她扶着陈观的手臂上,“哪来的小娘皮?胆子不小啊?敢管你豹爷的闲事?”
他推开挡路的跟班,晃着膀子,带着一股浓烈的酒臭和汗酸味,几步就跨到了陈观三人面前。他那高大的身影,如同乌云般笼罩下来。
“啧,还是个雏儿吧?长得还挺水灵…”赵豹伸出油腻腻、带着冻疮的大手,直接朝着知更的脸蛋摸去,嘴里喷着污言秽语,“跟这么个痨病鬼瘫子混在一起多没出息?跟豹爷走,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啊!”
他的手伸到一半,突然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缩了回来!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只剩下极致的惊恐!
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和污垢的手,如同凭空出现,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是老约翰!
他依旧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甚至没看赵豹一眼,只是盯着自己那只搭在对方腕子上的枯手。那动作轻飘飘的,仿佛只是随意地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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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赵豹的感觉,却像是被一只冰冷、带着腐朽铁锈气息的铁钳死死钳住!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无尽死寂和污秽锈蚀的阴冷气息,顺着接触点疯狂涌入他的手臂!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肌肉僵硬如铁,皮肤下的血管如同爬满了冰冷的铁锈,正迅速失去知觉!
“呃…呃…”赵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他那只被搭住的手腕,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隐隐透出一股暗沉的红锈色!仿佛在瞬间经历了百年的腐朽!
“豹哥?!”两个跟班大惊失色,下意识就要冲上来。
老约翰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扫过那两个跟班。
噗通!噗通!
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