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算完!”行商的声音带着更深的恐惧,“更邪门的是……那铺子后院灶房后面,墙根底下……被刨开了一个大坑!坑旁边……扔着一口崭新的薄皮棺材!棺材盖……棺材盖从里面被什么东西抓得稀烂!全是血手印!棺材板子上全是深深的抓痕!指甲都抠劈了!”
“棺材?里面有人?”同伴的声音也变了调。
“空的!是口空棺材!”行商的声音带着颤音,“但棺材底板上……厚厚一层黑红色的……像是……像是血和泥浆混在一起干透了的东西!旁边地上……还有一道很深的拖痕,一直拖到院墙根!墙头上……全是黑乎乎的血手印和泥手印!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棺材里爬出来,翻墙跑了!”
翻墙跑了……赵德坤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起了自己昨晚翻墙逃跑时留下的痕迹!难道……难道那行商口中从棺材里爬出来、翻墙逃跑的“东西”……是他赵德坤?!在别人眼里,他成了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怖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旋涡,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拖向深渊!
“官府的人去了,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有人说,是那棺材铺掌柜赵德坤杀了学徒,卷了铺盖跑路了。可那棺材里的东西……还有墙上的血手印……又不像人干的……邪性!太邪性了!”行商摇着头,一脸的心有余悸,“现在城里都传疯了,说那‘福荫号’铺子底下埋着不干净的东西,赵德坤昧了死人的钱,遭了报应,被恶鬼拖进棺材里了!那爬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人!”
“啪嗒!”赵德坤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不是人……恶鬼……报应……这些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他想辩解,想大喊那不是我!可他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在全身蔓延。
“哎,这客官怎么了?吓着了?”茶棚老板和那行商都奇怪地看着瘫坐在地、面无人色的赵德坤。
“大……大概是中暑了……”赵德坤挣扎着爬起来,语无伦次,看也不敢看周围的人,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扔在桌上(那是他卖铺子剩下的散钱),连那沉重的褡裢都忘了拿,失魂落魄地、踉踉跄跄地冲出茶棚,像背后有无数厉鬼在追赶一样,再次一头扎进了官道旁茂密的野树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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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拼命地跑,树枝抽打在脸上也感觉不到疼。耳边反复回响着行商的话:“……被恶鬼拖进棺材里了……爬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人!”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晚翻墙时抠下的墙灰和……一丝可疑的暗红色痕迹?难道……难道那棺材里的血泥……是他留下的?
“不——!我是人!我是赵德坤!我不是鬼!”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山林嘶声狂吼,声音却嘶哑无力,被风吹散。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强烈的自我怀疑,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褡裢丢了!他视若性命的金银丢了!但他此刻竟感觉不到多少心疼,只有一种灭顶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一头栽倒在一条浑浊的小溪边。他挣扎着爬到水边,掬起冰冷的溪水拼命地洗脸,想洗掉脸上的泥污,洗掉心头的恐惧。浑浊的水面倒映出一张脸——浮肿、蜡黄、眼窝深陷,布满了惊惶和绝望,头发凌乱如同枯草,嘴角还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
他看着水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陌生和恐惧。这……这是谁?这真的是他赵德坤吗?还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个“东西”?
“啊——!”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叫划破了山林的寂静,惊起一群飞鸟。
赵德坤失魂落魄地在荒野里游荡了几天,像个真正的孤魂野鬼。褡裢丢了,他身无分文,只能靠野果充饥,喝溪水解渴。白天浑浑噩噩,夜晚则被无穷无尽的噩梦折磨。梦里,那口黑漆棺材总是追着他,棺材盖“嘎吱嘎吱”地打开,里面伸出无数双沾满血泥的手,要把他拖进去。王五脖子扭曲着,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无声地质问他。那三个土匪提着血刀狞笑着围上来。还有那个穿着破烂绸衣、脖子上翻着巨大伤口的富商,无声地张着嘴,步步逼近……
他不敢见人,远远看到村落就绕道走。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怪物,一个被诅咒的、不人不鬼的怪物。那笔用四条人命(富商、王五,或许还有那三个土匪的命?)换来的横财,不仅没有带来富贵,反而把他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天傍晚,他又饿又累,蜷缩在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廊下避雨。冰冷的雨水顺着破瓦滴落,打在他身上。他抱着膝盖,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意识模糊间,他仿佛又回到了“福荫号”那个恐怖的夜晚,听到了那沉重的、缓慢的敲门声,听到了棺材盖被推开的“嘎吱”声,听到了那拖沓的、带着金属碰撞的脚步声……
“钱……我的钱……”他无意识地喃喃着,干裂的嘴唇翕动。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脑海:那晚的脚步声……那“哗啦……哗啦……”的金属碰撞声……像不像……像不像很多银锭子互相摩擦、撞击的声音?!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剧震,如坠冰窟!难道……难道那晚找上门的,根本不是什么富商的鬼魂……而是……而是那四千两银子自己?!那笔沾满了血、被他熔掉了形骸、却熔不掉其凶戾本源的银子,自己……活了?变成了……银鬼?!
“银鬼……银鬼……”赵德坤蜷缩在冰冷的庙廊下,雨水打湿了他破烂的衣衫,他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眼神空洞而疯狂。报应……这就是老掌柜说的报应……银子活了……来讨债了……讨它那四千两的命!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他!回去!他要回去看看!看看那口棺材!看看那些血手印!看看他赵德坤,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这个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死死缠住了他濒临崩溃的心智。他挣扎着爬起来,辨了辨方向,朝着永州城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求证。求证自己是否已经变成了行走在阳光下的恶鬼。
几天后,形容枯槁、形同乞丐的赵德坤,像个幽灵般,趁着夜色,又潜回了永州城西。昔日还算热闹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