悚然的、如同布帛被强力撕扯的“嗤啦”声!老僧的身体在暗红的包裹中剧烈地扭曲、变形、塌陷……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张被揉皱、被浸透的画纸!
仅仅几个呼吸!
暗红洪流退去。原地已不见老僧的身影。只有他先前盘坐的蒲团上,留下了一小片人形的、暗沉粘稠的污迹。而壁画上,那片原本被金光缠绕、挣扎的灰黄印记旁边,赫然多出了一大块颜色更深、边缘更扭曲模糊的……新印记!这新印记的形状,依稀可辨是一个盘膝而坐、垂首合十的老僧轮廓!它正与旁边那书生的印记一起,被画中女子暗红的“颜料”疯狂地侵蚀、覆盖、连接!成为她那身血衣下新的、绝望的补丁!
整幅壁画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画中那片焦黑的桃林仿佛在无声地狂笑,扭曲的枝桠疯狂舞动。废墟前的女子身影,因吸收了新的“补丁”而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怨毒!她缓缓地、极其诡异地“转”过身,那双燃着幽绿鬼火的眼窝,穿透画壁的阻隔,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瘫倒在墙角的我!
一股冰冷粘腻、充满恶意的气息,如同无数条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身体,疯狂地向我的口鼻、七窍钻来!巨大的吸力再次出现,比上一次更加强横、更加不容抗拒!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拖离地面,向着那面妖异的画壁飞去!
完了!下一个被钉入画中的,就是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就在我的指尖即将再次触及那冰冷画壁的瞬间——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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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宏大、庄严、仿佛来自九天云外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在这死寂的古寺中轰然炸响!
钟声恢弘,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煌煌正气,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剧烈波动的画壁之上!
“嗡——!”
整面画壁发出一声痛苦的震颤!缠绕在我身上的冰冷粘腻气息如同遭遇克星,瞬间溃散!那股恐怖的吸力也骤然消失!我重重摔回地面,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却捡回了一条命。
画壁上的波动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强行镇压下去。画中女子怨毒的身影猛地一僵,那双幽绿的鬼火眼窝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被画布上弥漫开来的、更浓重的暗红“颜料”所覆盖、凝固。焦黑的桃林停止了狂舞,整幅画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的绝望之中,只是那暗红的色泽,似乎又深重了几分,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邪异。
我惊魂未定,连滚带爬地冲出这如同魔窟的偏殿,一头扎进外面肆虐的风雪之中。冰冷的雪片打在脸上,带来刺痛的清醒。
身后,那死寂的宝相寺如同蛰伏在风雪中的巨兽,沉默而诡异。偏殿的方向,一片死寂。然而,就在我深一脚浅一脚逃出山门,即将被风雪吞没的刹那,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女子笑声,混合着老僧最后那声绝望的痛吼,如同跗骨之蛆,幽幽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嘻……下一个……该……补哪里呢……”
那笑声,娇媚依旧,却浸透了无边的怨毒与贪婪,在风雪呼啸中久久不散。
风雪迷眼,我亡命狂奔,再不敢回头。那座山,那座寺,连同那幅吞噬了老僧、吞噬了不知多少生魂的妖异画壁,永远沉入了记忆最深的寒潭。
十年后,我因公务再经邯郸。鬼使神差,绕道重访旧地。山还是那座山,但山腰处,只剩一片被野火焚烧过的焦黑废墟。断壁残垣间荒草丛生,哪里还有半分寺庙的影子?唯有一截半埋在焦土灰烬中的、巨大而扭曲的柏木残梁,依稀可辨是当年大殿的脊骨。梁木焦黑,散发着经年不散的烟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颜料混合的怪味。
驻足良久,风雪仿佛又在耳畔呼啸。那娇媚怨毒的笑声,那老僧最后的嘶吼,再次浮现心头。我朝着那片废墟,深深一揖,转身离去,再不回首。
归途夜宿客栈,竟得一梦。梦中又见那片焦枯桃林,断壁残垣前,那暗红的身影依旧跪地向天。只是这一次,她缓缓“转”过头,模糊的面容上,嘴角竟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她抬起一只由粘稠暗红“颜料”构成的手,指向画布边缘一片新出现的、细微的空白裂痕。裂痕深处,隐约可见一点灰黄的、挣扎的轮廓,正被无数暗红的触须缠绕、拖拽、覆盖……
悚然惊醒,汗透重衣。窗外冷月如钩,万籁俱寂。唯有心头那幅妖异的血画,如同烙印,再也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