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句子总是很简短,只能说一些浅表的话,像个很乖的小孩子,被夏荻笑话了也是傻乐。
林棋冰忽然就想到秋苓拜神得到的两句谒语。
享宴即罪。
不知者可赎。
如果说晏府正如这上元夜宴,是繁华之末群山将倾时的尚在欢笑作乐,然而外界已不聊生,凡是吃了晏府这桌断头饭的人都背负了某种罪过。
那么“不知者”是指谁呢?夏荻冬榆等人作为深闺小姐,并无行动自主权,她们当然不知道时局如何,但后来的结局表明,她们已各自承受罪业,或深埋池泥之底,或飘零府宅之外。
林棋冰无法评判这公平与否,或许那个时代谁的生死都谈不上公平。但她们显然不是“可赎”的“不知者”。
不知者说的会是春杏吗?
她没有足以享受富贵的心智,简单的头脑也不足以记住晏府的种种起落,晏府之于春杏很可能就是停于雪地的飞鸟,吃穿睡觉的本能而已,扑棱棱远飞而去后,也在苍茫的生命中留不下任何痕迹。
只是一个半傻的少女,真的能在那样残酷的时代活下去吗?
夜宴过半,男桌那边已然饱足,晏大老爷咳嗽了两声,说要回房休息,晏二老爷父子也欲离席,冯章本要陪着去前院书房叙话,谁知刚刚还眼睛眉毛的晏二老爷一摆手,竟匆匆推辞,“待会要点花灯,我们都走了冬儿姐妹们难免不乐,你去和她们玩吧。”
说完,晏府的三个男人都急急回了前院,还是晏少爷回头嘱咐了一句,“冯章弟,今日春杏妹妹有些犯咳嗽,请了崔郎中晚间过府来瞧,到时请管事和邓妈妈一并迎送即可,你不必操心。”
冯章拱手应是,晏少爷这才随大伯和亲爹离去。迟一婉有些疑惑,道:
“他们这是干什么去?总不会是尿急吧。而且我没见春杏犯咳嗽,她看着好好的。”
“那三个估计是瘾犯了,家宴也顾不上,回去抽烟膏子了。”林棋冰漠然回答,目光移向春杏,“春杏咳嗽应该也是借口,实则是来看傻病的,不方便当着人直接说出来。”
迟一婉很快转过弯来,这么急慌慌治病,春杏是接近嫁龄了。
事实上,晏府四姐妹中,春杏是那个唯一无依无靠的人,晏二老爷和晏少爷是隔房的堂叔堂哥,晏大老爷却也不是她亲爹——晏大是大老太太死后,大老太爷的续弦所生。
也就是说,晏府不像二三十年前那样有闲钱,能像养活春杏母亲——同样头脑呆笨的晏姑太太——似的养活春杏一辈子在家当小姐了。
此时看病,既是为了把春杏这个包袱顺利甩出去,也是为了试着治一治她这个憨直的样子,否则到外面总难成活。
没一会,筵席被仆人收拾干净,水榭外的小园子里亮起了一阵暖彩,是各色花灯被横排数列,攒成了一面墙。
“【任务3-上元夜宴】游览环节正式开始,请主播们前往花灯园抽取灯谜。”系统声音再次响起。
第183章
“灯谜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要去猜谜吗。”侯志苦恼地揉着下巴。
林棋冰转过头, 只见冬榆已经挽上秋苓,蹦蹦跳跳地往园子里去,冯章跟在最后面, 秋苓则三步一回头, 略带担忧地看向被夏荻带往另一方向的春杏。
而另一条通往临水楼院的廊道内,走来了一名提着药箱的老郎中,手背上有一块醒目的白癍,慈眉善目。
“分头行动,园子里汇合。”林棋冰想了想,还是跟上了夏荻和春杏,打发沐朗等人随冬榆往园子里去。
春杏看病在楼院书房中,一小群人在桌案边坐定,那位邓妈妈态度谦和,笑道:“我们大小姐自小天真稚弱,说病也算不得病,只是劳大夫给看看,这性子还有没有的解。”
老郎中一t阵望闻问切,搭脉过后, 又观察了春杏的反应和言辞, 这才缓缓开口:“敢问大小姐的父辈祖辈是否有类似的妨碍?”
邓妈妈眉头一舒,刚要笑着摇头,却被一旁的夏荻打断道:“有的,大姐姐的母亲和她是一样的病症,只比大姐姐还重许多呢。这其中可有渊源吗?”
这话说得室内气氛一僵, 邓妈妈脸色有些发白,却不敢苛责夏荻,晏大老爷再不成器, 他的独生女也不容仆人呛声,只能默默忍了情绪。
林棋冰倒品出味道来,邓妈妈代表晏府大家长的态度,自然是想给春杏治病,但遮遮掩掩不肯全露家丑,体面还排在春杏的康复之前。
而夏荻虽然横辣直言,却是为了跟大夫说实话,她是真心想治好春杏的。
“唔……有解。”老郎中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实话实说,“大小姐的妨碍有方可解,但法子却有些难。”
邓妈妈笑得轻松,“名材珍药的,我们府上倒也还有些,但请郎中直言,能办来的都不惜一试。”
老郎中压住叹息,看一眼憨率分神的春杏,又看一眼这宅院的雕梁嵌玉,摇了摇头,“倒不需要什么名药,只需三味一器,经年长久地调养着,也就慢慢恢复了。”
“您说。”
“冷炕头,尘间土,瓦舍雨,此三味以人世为灶为炉,烹上个一二十载,服之即可醒转。”老郎中悠哉道。
邓妈妈和夏荻一道皱了眉毛,前者还能忍住,夏荻却已开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叫我姐姐吃土喝雨水?”
老郎中很是无奈,心里清楚多言无用,只是合上药箱,连仆人端来的诊银都没收,径直告辞出门了。
离开前,他到底留下一句话:“但知富贵生疾,贫平醒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