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传来日军骡马嘶鸣,班长马宝玉刺刀敲我钢盔:"老葛,该布置诡雷了。"
他的河南腔混着硝烟,让我想起雪晴去年惊蛰信里的字:"你说等胜利去洛阳看牡丹,我在琉璃厂买了牡丹烟袋嘴,藏在西四牌楼槐树洞。"
我起身时,军用皮带(雪晴用她父亲旧皮带改制,扣环刻着"振"字)勒得腰间生疼。
她曾蹲在四合院葡萄架下,修书刻刀在皮带上刻字,葡萄叶阴影落在她脸上:"这样你系皮带时,就像我在替你扣风纪扣。"
月光将我影子投在崖壁,我用刺刀刻"杀"字,刀刃擦出的火星让我想起雪晴发间水钻发卡——那是她十九岁生日礼物,后来她拆水钻磨成粉末掺进情报显影剂:"就算被搜身,他们也只当是女孩玩意儿。"
此刻胡福才拽我衣角,山东腔带少年清亮:"副班长,等打完仗,雪晴姐会给俺绣樱花手帕不?俺上月替她送过情报,她说等胜利了教俺认字。"
他缺牙嘴角沾草屑,让我想起雪晴信里画的小太阳。
"会的。"我摸他参差不齐发茬(上周用刺刀剃的),"等胜利了,她会给你们每人绣朵最大的樱花,就绣在新军装胸口。"
山风突转向,带来狼嚎。
我将樱花收进铁皮盒,触到盒底碎成齑粉的牛轧糖——那是她在协和医院当护工时偷藏的,糖纸泛黄仍留体温。
1939年火车站分别,她把糖塞进我嘴:"含着糖,离别就不苦。"
此刻糖粉混着樱花屑,像我们甜得发苦的爱情。
马宝玉拍拍我肩膀,递来半块硬面馍:"吃点,明日还要跟鬼子耗。"
馍块硌牙床,我却尝到隐约甜味——或许是记忆里的牛轧糖化了,渗进骨血。
雪晴,你说樱花根能穿透石缝,那我们的根,是不是已长进狼牙山岩石,再拔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