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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在西陲的各城中来去不定,在西戎的虎伺下守卫着边疆,京中的大明宫和楚王府里,仍是一派安和升平。

  “病”了近八个月后,李侧妃终于得以走出了静雅堂,再次出现在其他人前。

  她简直大变了模样。

  今年之前,青雀也只见过她寥寥数次,却清晰记得她红润的面庞和总是骄傲的神情。她生得貌美,比静雅堂一院子的花还艳,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六个月,到现在青雀还记得,初次见面时,她红宝石的耳坠在阳光下晃出的光晕,和看清她与姜侧妃相似的脸时,面上迅速破碎、消失的骄矜神态。

  算计的时候,她的眼睛会缓慢地眨一下,不论里面是盛着恶意还是窃喜,眸光也总是似水一样活动着的。

  而现在,她不但瘦了整整半个人下去,眼中似也不见了骄傲与骄矜。

  中秋家宴,她仍是最后一个到的,却不似从前那般,人未来,语先至。

  她穿着大红的宫缎长衣、头戴三尾金凤,沉默迈入鹿鸣馆,扫一眼先来的众人,只说了一声:“都不必多礼了,坐。”便径自走向主位。

  二郎被罗清领过来,对母亲见礼。

  她清瘦的脸上聚起一个笑,弯腰扶起孩子,看了一瞬,才声音轻柔地说出一句:“好了,去和你哥哥玩吧。”

  青雀注视着她,思索着她对二郎的态度。

  “病”了半年有余,李侧妃足写了三封请罪信,还给二郎做了快十身衣裳,才终于在上个月求得楚王松口,重许她在府中走动,大约靠的是身为生母对孩子的真心。

  可她竟然从这一句话、一个表情里觉出,李侧妃似乎对二郎,生了怨恨。

  隐晦地,青雀和柳莹换过一个眼神。

  这次家宴,李侧妃虽然格外沉默,不过,她也并没做出其他扫人兴致的事。

  张孺人提议行酒令,她也参与,该行令就行令,该受罚就受罚。

  酒宴过半,青雀提出先让音乐停一停,静静看一会月亮,比赛钓鱼,她也没疑议不许。

  乐声重起,大郎吃饱了饭,其他游戏也都玩腻了,便带着二郎在地上转圈跳起了舞,还唱起了“明月几时有”。

  张孺人警惕地望向她,她竟还回以一笑,就着音乐的节拍敲了敲酒杯,饮下一口薄酒。

  席散,她抱住二郎道别,被酒气熏红的脸颊贴了贴二郎的脸,才对众人致意,转身离开。

  “我宁愿信她是真的安分了。”同柳莹牵着手,缓步回房,青雀低声说,“可一个人的本性,和她对我不知从哪里来的怨恨,真能经过一场病,一个教训,就全改了,全不见了吗。”

  像她,即便死过一回,重活了一世,还是会让自己为他人的好付出真心,哪怕吃过教训。

  而恨意,有时比喜欢,比爱,都更加强烈。

  比如,她不知自己会不会喜欢楚王一世,不知自己会喜欢他到哪一刻,却知道,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她都绝对不会原谅霍玥。

  今日安静下来的李侧妃,比从前活跃、算计的时候,还让她觉得不安。

  “不管怎样,她都大伤了元气。”柳莹便说,“她又还算明白利害,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至少在二郎回静雅堂之前,她应不会轻易再做什么了。她就不怕二郎再也回不去吗。”

  “但愿吧。”青雀只说。

  “怎么了?”柳莹问。

  “你没觉得……”斟酌片刻,她靠近柳莹耳边,“今日她对二郎的态度,有些奇怪?”

  “奇怪?”柳莹颦了眉,仔细思索。

  半晌,她摇头:“我只看出,她对二郎,好像没那么紧张了,又顾着罗公公在,格外小心。可,这应对二郎是好事啊。”

  “是吗。”青雀微微抿唇,没再追问。

  柳莹却细问:“你是觉出什么了?”

  青雀一想,倒不必瞒她,便说:“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我总觉得,李侧妃对二郎,应是生了怨的。”

  她细细描述了观察到的,李侧妃看向二郎的眼神:“孩子五日才去见她一次,上次正是八月初十。真挂念着孩子,怎么会五天不见都不想?可

  她神情虽温和,话也温柔,我却看不出她对二郎有多想念。”

  “她看二郎,就像看一件贵重的,可以称量的……货物。”她确定。

  现在想起来,同样的眼神,上一世,她经常会在霍玥脸上看到。

  只是那时,她还以为那是对孩子们审视的疼爱,没有敢再深想。

  柳莹又认真思考了片刻。

  “我没看出来。”她还是说,“但毕竟我没做过生身母亲,或许你是对的。”

  她提议:“你要不要模糊些……问问李嬷嬷?”

  “不能说。”青雀叹道,“毕竟也只是我的猜测。对李嬷嬷或张岫说了,这事就必要认真了。”

  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她不能借由孩子对李侧妃出手。

  但,若李侧妃真的已经只将二郎看做可以称量的货物,那当她认为,一件事可以牺牲二郎去做的时候,楚王府里,又会发生什么?

  青雀不愿将一个母亲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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