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裂裳

声音。

  他动作悠缓地捻了捻指尖的青灰,温声道:“方才王仆射的那封文书,若是落到有心之人手上,只怕是会被当成王仆射滥用职权、以权谋私的罪证,故而……”

  谢景熙一顿,脸色平静地看向罗仁甫,“还是烧了好。”

  喉头像是被堵上一团棉花,罗仁甫怔愣地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谢景熙行事狠决,却如何都没料到他竟有这样的胆量。若是他拿着王瑀的批文,罗仁甫还能推脱说今晚之事,乃王仆射之命,他只是奉命行事。

  可如今批文被谢景熙这么一烧,他没了王瑀给的挡箭牌,之后的任何决定都只能是他罗仁甫擅自作主了。

  罗仁甫吃了哑巴亏,气焰被压下去一半。

  秦策是个从武之人,脑子没有文官的弯弯绕绕,见得批文被烧,当下怒喝,“谢景熙!你身为大理寺卿,行事无忌乖张、颠倒黑白。”说完也不再跟谢景熙分辩,只沉声对身后金吾卫吩咐到,“来人!将这知法犯法的乱臣贼子给本将军拿下!”

  刀剑出鞘,乍现冷芒,好不容易缓下去的气氛,霎时又变得剑拔弩张。

  谢景熙步履从容地往前一步,面不改色地挡在了秦策面前。

  四目相对,谢景熙语气清淡地问秦策道:“秦将军跟罗侍郎很熟么?”

  秦策被问得一愣,不知谢景熙是何意。然不等他说什么,谢景熙只继续道:“若是本官记得不错,金吾卫乃南衙十六卫之一,属帝王亲军,由皇上直接调动管控。所以……”

  他转头攫住秦策道:“秦将军此番带人围捕霍小将军,有皇上的调令么?”

  秦策脸色一白,当即噤了声。

  既属皇上亲军,那便是除皇帝之外,无人能够擅动。虽说如今的朝堂之中,无人不晓他秦策是王瑀的人,但像今日这么大张旗鼓的为罗仁甫所用,确实是会授人以柄。

  罗仁甫和秦策双双哑口,现场再度寂然。

  “嗯,”谢景熙点头,了然道:“那就是没有调令了。”

  他转身,故意问身后的霍起道:“将军可记得军队之中,没有调令擅自动用兵权,按军律该当何罪?”

  霍起轻哂,“无令擅动军权等同谋反,按律,当斩。”

  铿锵两字一落,恍如掷地金石。

  秦策脚下一软,当即往后退了两步。

  谢景熙却笔直地立于火光之中,深眸紧紧逼视六神无主的两人,朗声道:“大理寺!”

  “在!”

  “传本官的话,今日若有人胆敢谋反,可就地诛杀正法。”

  “是!!!”

  众人齐应,声音响彻黎明前的黑夜。

  刃光森寒,火把在头上焦灼地烧着,黑烟絮絮翻滚。

  气氛回归剑拔弩张的状态,金吾卫和大理寺各不相让、针锋相对。然而千钧一发之时,长街的尽头响起急促的马蹄。

  对垒两方闻声回头,及至走得近了,才看清火光之下的一人一马。暗卫疾驰而来,一马当先破开金吾卫的包围,为身后的马车劈开一条道路。

  车帘掀开,身着绯袍吉服的穆秋俯身下马,将手中明黄的卷轴一抬。

  “圣旨到!宣大理寺卿谢景熙听旨!”

  *

  马车碌碌,行在空阔的街道,惊起几声犬吠。几人离开亲仁坊的时候,已过寅时。

  千秋节休朝三日,谢景熙便不必赶着当日的常朝。王党这次虽扑了空,但霍起依然是嫌犯,不可随意处置,谢景熙便命人先将他带回了大理寺。

  他本想遣裴真将沈朝颜先送回去,然而那人一听霍起要被带走,便死活都要跟着一起。谢景熙心力交瘁,懒得跟沈朝颜多说。

  今晚与罗仁甫和秦策的冲突,算是将他完全推向了王党的对立面。

  入朝七载,他一直以来谨慎维持着的那份平衡就要被打破,这难免有悖于他一开始的初衷。他入京只为查明十年前的那场屠城惨案,霍起或者王瑀如何势同水火,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可他还是出手了。

  谢景熙烦躁地压了压眉心,撩开车帘下了车。

  讼棘堂后,谢景熙值夜用的寝屋内,一架围屏将李署令和谢景熙都隔在了外面。

  方才的暗巷之中,沈朝颜受了不轻的伤,后背一剑,直从肩胛划到了后腰。好在划口不深,没有伤及筋骨,几番对峙搓磨,回到大理寺的时候,血倒是自己凝固了。

  可这也着实让沈朝颜犯了难。

  一是伤口的位置实在私密,不好直接让太医过目;这二嘛……

  沈朝颜咬紧下唇,试着脱掉身上的襦裙。

  “嘶——”

  干涸的血渍和锦缎沾到一块,连带着血肉都结了浅痂,若是硬撕,怕又是一场皮破血流。

  沈朝颜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辰,各间坊门未开,去找有金过来怕是天都亮了。况且,沈朝颜也不太想让有金看见她当下的样子。

  “怎么?”

  围屏外响起温淡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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