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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立在雨幕中,立在她身侧,伞面略低,将她整个罩在伞下。

  他什么也没说,只用那双温和的眼睛看着她。

  钟薏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方才在车上一路紧紧攥着的情绪被骤然抽空,没有了着力点,她好半晌才笑了笑:“……是虚惊一场。”

  卫昭神色不动,轻声:“只要没人受伤,便是好事。”

  语气平稳,像真心只陪她来这一遭。

  她看着他半边衣裳被淋得发暗,垂下眸子,喉咙动了动,接过他手里的伞,举高了一点。

  伞面微微倾斜,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边缘。

  她没跟他说话,只转头去和医馆几位大夫交谈,药材被侍卫搬下去,来时带了一整车,种类多,有些正好能用得上。

  医馆里人多,病人混杂,大夫们忙得不可开交。

  钟薏索性没走,袖子挽起,站在一旁帮着抓药分拣,顺手将带来的药包拆开,一一按功效分类。

  卫昭一直没走,站在她身侧半步处,整个人几乎贴着她。

  她伸手,他便将药钵递上;她起身,他便扶住她腰侧,指尖只落了一瞬便收回。

  安安静静地伏在一旁,撑起一个看似温和的影子,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像湿雾全无声响地把她裹住。

  这样一起站了一整个午后。

  直到一味药差点洒出钵子,她下意识一转手,后背便撞进他探过来的胸口。

  那具身躯结实而滚烫,像是早就等着她贴上来。

  他没动,也没收回,只低着头,从上方将她困进自己的气息里。

  一瞬间,钟薏觉得自己又开始头脑发晕。

  等没什么能帮忙的了,天色也快暗下。

  她看他伸手时不时蹙起的眉头,胳膊好像突然开始使不上力,甚至还发出“嘶”的抽气声。

  她犹豫一会,还是将他拉到一旁,给他重新包扎。

  那日他自己割了肉,她狠下心再未管过,任由他自己草草裹着将就。

  如今揭开来看——纱布缠得极厚,足有三重,最外层还抹了药膏掩味,透着一股苦涩的清香,将原本应当扑鼻而来的血腥压得干干净净。

  最里层的布早已被血浸透后风干,泛着灰白,被新肉紧紧裹住,像是早和皮肤粘成了一体。

  稍一动便扯出些许血色,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不适。

  她不想再多看,给他飞快换好。

  晚些时分,医馆请了他们用了晚膳。

  天色将沉,两人重新坐上马车准备离开东山口,大夫们执意将他们送至县口。

  马车疾驰着驶远,身后几人立于雨幕中,悄然对着车辕方向躬身长揖。

  *

  不知是什么时候贴在一起的。

  也许是在马车颠簸的路上,他侧身替她掖帘时,鼻尖擦过她鬓角的那一瞬;也许是在门口水凼边,他握着她手腕越过积水时;又或许是一步步踩着他影子回来时。

  马车摇晃,他俯身压住她肩头,吻她耳侧、唇角,每一下都温柔得过分,又不容拒绝。

  气息交缠着,从车厢缝隙里溢出来,一直洒进屋内。

  回到医馆,他没松手。

  她背一抵上桌案,就被他整个人拥了上来。

  卫昭抱她坐上案台,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掰开她并拢的膝盖。她被迫环住他的腰,腿根贴着他腰线,仰起头。

  月光透过帘隙落下,她睁着眼,看见他眉眼在月光下柔得像梦。

  唇舌相接间,一切渐渐混乱起来。

  钟薏喘息着,手指抓着他衣襟,发烫的唇瓣还未从亲吻中冷却下来。

  卫昭睁开眼,眸中沉着一层暗光,像是压抑太久的深水正一点点涌来,要把她淹没。

  他一只手扣住她的脸侧,指腹抚过她红得发烫的耳根,低声哄着:“漪漪……”

  想要什么,不只是吻。

  她知道。他知道。

  “我……”

  钟薏唇齿颤着,刚一吐音——

  “咚咚。”门外突如其来的敲门声,重重砸在两人之间。

  她身体猛地一紧,立刻推开他。

  这个点一般只有急症的病人才会敲门。

  卫昭顺着她的力道退了两步,神情没变,只有唇角一点湿光。

  他舌尖轻舔了一下,盯着她逃开的背影,扯出一个阴郁的笑。

  门外,是隔壁街的婶子抱着女儿来了。小姑娘夜里肚子疼,哭得厉害。

  钟薏强撑着镇定将她们迎进屋。

  点起灯,婶子看到屋内两人情状,愣了下,尴尬地拉住女儿低声道:“俺……是不是打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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