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赤脚大院挖出尸骨,衙门立案调查之事仔细与他说了一遍。
王大海撇茶的逐渐僵住,脸色沉下。
“要我说,这许文壶就是天生穷命自找麻烦,”王检道,“这大热天的,待在房子里避暑吃茶不舒坦?非为那破案子忙里忙外,人都死成骨头渣了,硬查能查出什么好歹来,闲得皮疼。”
他身上的汗水被房中凉气吹干,因而并未注意到王大海脸色的异样,只顾左右观望着道:“叔父这个书房素日极少让人进的,没想到里头这么凉快。”
“那床是不是寒玉打的?”王检眼前一亮,目光定格在榻上,不由便走过去,用手一摸,顿生感慨,“嘶,真凉快啊,夏日里躺在这上面睡一觉,得是何等舒服啊。”
王大海合上茶盖,笑道:“你躺上去试试。”
王检喜笑颜开,褪鞋往榻上一卧,瞬间叹出口舒适的长气,无比享受道:“硬是硬了点,但是真凉快啊,赶明我也让工匠给我打一张。”
王大海:“打吧,年轻人火气旺,睡寒榻有好处。”
王检得了准允,兴高采烈下了榻,提上鞋道:“那侄子现在就去找人安排了,叔父可还有事交代?”
王大海摇了下头,示意他随意。
待王检走后,房中安静下去。
窗上的膈影纱遮挡大片阳光,只有极少日光渗透而入,一片幽暗昏沉。
王大海看着寒玉榻,手中茶盖轻轻叩击盏口,一下一下,清脆短促,响在静谧的房中。
他看向寒玉榻,目光深邃而幽远,不像看一席只供歇息的床榻。
倒像看个活人。
第52章 横财
拂晓过去, 天色熹微,窗外清脆的鸟鸣此起彼伏。
洛笑恩被喉中焦灼渴醒,迫切地想要找碗水喝, 他艰难地爬下床榻,因多年来被当成牲畜对待,使得他下意识不是去找桌案上的茶壶, 而是去找水盆。
找了一圈, 能称作盆的只有洗脸盆。
他用肘柱勾住盆架,身体使劲发力撑起一双残腿, 缓慢而困难地支起身体,看到盆里有半盆清洌洌的水, 他松了口气,一头扎进水中,大口大口饮了起来。
喝饱水, 洛笑恩抬起脸, 气喘吁吁。
他低头,想俯下身体再爬回榻上。可眼睛无意中往盆中剔透的水面扫了一眼,望到一张长满黑毛的狰狞面孔, 他双瞳大肆震了一下, 口中旋即发出惊恐的大叫。
*
苦涩四溢, 药气蔓延,郎中将放凉的药汁摆在床头几案, 再依次将刮刀纱布放好, 又从药箱拿出止血粉, 麻沸散,分别罗列。
李桃花看着锋利闪烁寒光的刮刀,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看向榻上的洛笑恩,“你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洛笑恩声音嘶哑,透着苦涩,“我不要做狗,我要当回人,用人的样子找到我爹的下落,带他归乡。”
这么多年里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必然可怖,但从来不曾有机会照过镜子,清晨在面盆中那一瞥,已让他魂飞魄散,再无法容忍这身不属于人的皮毛在自己的身上贴合半刻。
“可这实在危险,兴许还可能有性命之忧。”许文壶担心道。
洛笑恩摇头,嗓音不自觉哽咽,“我不害怕,我只怕我爹看到我这副模样,不愿意认我,跟我回家。”
郎中将麻沸散调好,喂洛笑恩服下,转而对李桃花和许文壶道:“等会的场面不宜有多人在旁,还请二位出去。”
李桃花和许文壶看着洛笑恩从清醒到沉沉睡下,只好出门,在外等候。
应是麻沸散起了作用,二人在房门外并未听到惨叫声,一直到傍晚时分,郎中从房中出来,对他俩嘱咐注意事宜,洛笑恩自昏睡中醒来,麻沸散的药劲过去,才控制不住地发出疼痛至极的惨叫。
李桃花和许文壶推门而入,只见满地沾血的黑毛,洛笑恩的四肢轮廓终于有了人的形状,但他全身上下被白纱包裹得密不透风,鲜红的血迹伴随他挣扎的动作不断渗出白纱,很快便将他染成血人一般。
“你们杀了我吧!太疼了!比断手断脚还疼!求你们杀了我!”洛笑恩朝两人不断哀嚎。
许文壶慌乱道:“子曰,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洛兄你坚持住,只要撑过去,你日后定是一片坦途,有道是子还曰——”
李桃花一把捂住他的嘴,对洛笑恩道:“郎中刚刚说了,你只要能撑过第一日,往后日子便好过了,撑上个把月长出新皮,便能恢复七分样貌,即便后半生要靠拐杖度日,也不至于再遭人白眼了。”
洛笑恩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还是哀嚎不停,求她杀他。李桃花感觉如果他此刻能长出双手来,怕是能自己拿刀抹脖子一了百了。
她将许文壶拖出去,把房门一关,准备让洛笑恩自己熬过去。
*
三日后。
晨间下了一场小雨,天气破天荒有些清凉,午后时分,树下碧影摇曳,清风习习。
洛笑恩含过一口兴儿喂来的小米粥,身体因缠绕的纱布动弹不得,只能坐在椅子上当个摆件,咽下米粥便小心道谢。
李春生在他对面,正在提笔作画,先是描出一个标准的椭圆,举画问他:“这样?”
洛笑恩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