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满腹,都向着那银红的衣袍。那一身紧绷到了极致,只有面上强作的从容。
也罢。他说:“陛下不要忘记自己诺言。”
他缓缓转身,终于回头,灰色僧袍飘然而去。
宁离倚剑站在原地,彷佛一根紧到了极致、将要崩裂的弦,直到此刻,心中才稍稍放下一分。他立时撤去了阵中的真气,悉数笼归至身中,暖流入腹,那一瞬险些要落泪。
他缓缓回首,迎着阶上裴昭目光。
广场废墟处,忽然响起老尚书颤颤巍巍问话:“东君何意至帝阙?”
李观海身死,僧仲虔远去,三位大宗师眨眼只余一人。可那摧天坼地的力量犹在眼前,无妄境不入建邺。老尚书直到此刻才敢发问,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我?
我来建邺作甚?
四目相对。
长夜终尽,天色破晓。
丹霞衣,赤璎裳的少年缓步走上,踏过一地的硝烟与烟尘。
无数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见得千万辉光中他走到了玉阶高处,骤然间抬掌。名为“朱明”的神兵末端,生出的那一根细枝梢头,颤颤的开出来一朵梅瓣似的花。
那一枝春色经逢过冬日酷寒严苛,终于在金光暖阳中,含苞绽放。
山河为证,日月为鉴。
他灿然一笑,朗朗声音,传遍九州四海,乾坤玉宇:
“陛下,我来向您求亲。”
--正文完--
胡思乱想间,宁离转身便要倒走,他还要去禁宫深处、自己离开的地方。
偏偏就是在那一瞬,视线尽头掠过宫门,教他身形微微一凝。
唇边的笑意缓缓垂落,宁离握紧了手中冰冷的剑柄。
宫门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身灰色僧袍,无声立在那处,卓然不群。
天地间,唯有宁离与那僧人站立,若果从高空中看去,两人竟成犄角之势。
那僧人不知在宫门处看了多久,又或许是将将才来,由始至终,都无人能将他发现。
因着他的举动,众人纷纷看去,见那僧人默然不语。
宁离缓慢道:“僧住持,三年前在北海,你邀我师父垂钓。今日远道建邺,不知所为何事?”
僧人?北海?三年前?
刹那间众人心神俱震,陡然间想起来那一段大雍与西蕃对峙的旧事,更有些重臣武将知晓其中的隐秘:昔年波罗觉慧邀请厉观澜于白帝城相会,其实是设了一场无人能应的局。因为那时厉观澜身在北海,将他拖住的也是一位大宗师。
没有想到……竟然是妙香佛国的住持。
佛国、北海,一南一北,相隔何止于万里,当时许多人都以为是李观海因为私愤,而倘若是僧仲虔……
宁离心下一沉。
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
僧仲虔拨弄着腕间的佛珠,面上有种奇特的悲天悯人,他缓缓从殿前看过,掠过台阶宫阙、众生百态,终于道:“贫僧以为,这里也很适合瘴萝生长罢?”
旁人面上还有不解,宁离刹那间已是色变,他盯着眼前的僧人,道:“难怪南郊出了疫症,原来是住持的手笔。”
如今天气尚冷,根本不是疫症该发的时候,只是因为孙妙应在京,兴致勃勃,当即启程施展一身医术。宁离那时满心都在裴昭身上,也没有多想,这时才咋过味来。
“住持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怕遭报应?”
僧仲虔神色淡淡:“天理昭昭,轮回不爽,贫僧若能遂愿,便是落入阿鼻地狱又如何?”。
不对。
一点都不对。
传播疫症、牵连无辜,这根本不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会做的事情。更何况僧仲虔为佛国住持,从来只听闻他心肠和善。他若真敢这么做,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雍与佛国的争端。那简直是要将佛国拖入不义之地,便是再被战火血洗都有可能。
宁离缓慢道:“住持是在开玩笑罢?”
僧仲虔道:“时间还早,贫僧便与东君讲个故事罢。”
他注目着不远处巍峨的殿宇,那目光竟然有一些遥远,说道:“从前有一位大雍的士子,自幼通晓诗文,搏得了个神童的名头。于是他自命不凡,自以为必成贤臣良将。果然登科折桂、三元及第。然而他却不被皇帝所喜,又卷入争端,被派到南方小城做了县令。他初时郁闷,认为才华无处施展,于是纵|情诗乐,游山玩水,恰好在妙香佛国认识一位女郎,两人结为夫妻,恩爱缱绻。”
“可惜世事难料,他做出了一番成绩,升了官职,携妻子北上入京后,却没想到,竟然被一位权势通天的大人物看中。那人强掳走了他的妻子,而他无能为力,百无一用是书生呐……自己亦是被下狱流放,所幸故交将他救出,辗转流落去了佛国,阴差阳错,当了住持。”
“士子已经有了通天彻地之能,想要将妻子带回。但为时已晚,她已经在宫中香消玉殒。纵然有无上神通,也再也换不回她的性命。”
“……”
那语调平缓,不疾不徐,彷佛是一位局外人,讲述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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