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变数,他想必早有部署,姚半雪原本不欲掺和,可他不敢拿唐璎的性命来作赌。
不知从何时起,晨曦逐渐消退,随之而来的,是阴风阵阵。
副宪大人独立于寒风中,眸色冷凝,目光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面容镇定,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须臾,他走近女子,寒眸微凛,居高临下道:“崔夫人的案件尚在审理之中,你这般算计于我,就不怕我挟私报复?”
姚半雪身材高大,足比唐璎高了一个头。凉风一吹,唐璎的鼻息间顿时盈满了男人脖颈处合欢的味道。
合欢本是清淡的甜香,可匀在姚半雪瓷白的脖颈上,却无端染上了几分冷肃的侵略感,透着无声的愤怒。
饶是如此,女子却是无畏。
她微微昂起头,直视着眼前的男人,鹿眸在凛风中透着炯烈,“昨夜在都察院,大人不是让我信你吗?我……”
姚半雪闻言却是嗤笑,“你莫同我扯这些。”
话被打断,唐璎并不着恼,只定定地望着他,语调坚定,“崔夫人一案,我信三司,也信大人会秉公处理。”
女子言辞恳切,姚半雪却不为所动,只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晨雾,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讽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他人。
“当真是有情者贱,无情者贵。”
须臾,他垂下头,缓缓凑近女子的耳畔,咬牙切齿道:“章寒英,你不过是仗着我对你有情轻贱我罢了!”
男人的声音很轻,却无端让人心凛,平淡的语调中蓄满了屈辱,似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他的嗓音分明是漠然的,可那荒寂的寒眸中所透出的眼神却刺得人心凉。
唐璎微讶,轻贱……他为何要这样说自己?难道……
只一瞬,她便别开了头。
晨风中,一男一女就这样相对僵立着,久久未动,垂首无言。
气氛本是尴尬的,但从旁人的视角来看,两人虽未肌肤相触,却煞是亲昵。
姚半雪低头时,恰逢风起,他的朱唇似有若无地扫过女子右鬓的发梢。湿雾的氤氲下,还有几根青丝黏在男人的优美的唇峰上打转,略显暧昧。
僵持的二人皆未察觉出异常,一旁的君王却是眉头紧皱,拉住唐璎的手便往后带,顺势将她藏到了自己身后。
“早朝快开始了,为免误事,副宪不若去换身儿衣服,提前去保和殿候着吧。”
黎靖北望了眼将明的天色,又转头看向姚半雪因奔走而凌乱的内衫,如是说道。
君王的这番话说得有些奇怪,姚半雪原本就是穿着官袍而来的,只是被藏在了大氅之下,实则无需更换,上朝前卸掉大氅即可。然而,他却并未出声反驳,只深深地看了君王一眼,随即往后撤开半步,垂眸应了声“是”。
须臾,他又将目光调向面前的女子,微微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微一颔首便离开了。
晨雾下,男人走得很急,步履中带着怒意,似是不愿再看身后的女子一眼。
唐璎忽觉胸口一空,尚未来得及思考,心底的话便脱口而出——
“情无贵贱,所谓好与坏,不过是人心所幻化出来的相罢了。”
此言一出,姚半雪脚步微顿,逐渐放慢了步伐。
他的身后,女子的声音还在继续。
“姚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寒英所相信的,是群贤毕集、人才辈出的颖川姚氏;是青州时疫中,那个敢于为百姓以身试毒,肝脑涂地的知县大人;更是蛊害遍地,群盗蜂起时,那个一马当先,勇闯匪窝同下官一同营救秦知州的副都御史”
熹光微露,明暗交接之时,女子的声音裹着寒风,携着晨光,就这样大剌剌地闯进独行人的心里,透着沁人心脾的清亮之意——
“如此,姚大人还觉得自己轻贱么?”
姚半雪没有回头,背部的起伏却泄露了他此时的心绪。
就在他即将被这股清风疗愈时,女子突然话锋一转——
“至于我为何让您以身犯险,大人该好好想想落花别庄一事。”
听她说起落花别庄,姚半雪立刻会意,眸色瞬间转暗:“所以你是在报复我么?”
“非也,您心系曹大人,亦如下官心系陛下。如此,便不算相负。”唐璎垂眸,端的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姚大人,我们两清了。”
望着渐盛的金乌,姚半雪的四肢突然浮现一阵无力感。
她说得可真轻松啊。
两清?如何清?
章寒英为人和善,秉性清直,自初遇那日起,他对她从来都是算无遗策,胜券在握。他太过自信,以致忽略了她这些年来的成长,以及自己的……不坚定。
她身上的那股子韧劲,如罂粟般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这场男女对抗的博弈,终究是他一败涂地。
他自然明白唐璎所谓“落花别庄一事”,指的是他为了维护老师的身后名,利用易显对她的怀疑,将她当作诱饵引去别庄偷信一事。
那一回,确实是他利用了她。既如此,她今夜为他设下此局,他亦无话可说。
只是,心底总是有那么几分不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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