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承刘太傅,可你却是伴朕时日最长的那个,你的忠心,朕都看在眼里,朕对你的崇敬之心,也从来都不比对他的少……”
钟谧闻言猛地抬头,瞳孔晶亮,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忍了忍,才掩面哽咽道:“陛下……”
然而,还未等他开始感慨,黎靖北突然话锋一转,厉声打断了他——
“可朕恨呐!朕恨你自以为是的愚忠!恨你自诩赤诚,却只瞧得见天子明面儿上的杀伐果决,以致忽略了朕骨子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想要的又是什么!”
钟谧闻言一怔,眸中晶光顷刻熄灭,望着诸臣们神色各异的面庞,他的眼皮微微颤抖起来。
难道……他错了?
可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臣愚钝,望陛下明示。”
君王却并未回应他,晨风中,一双深邃的狐眸煞是犀利,目光越过宫墙和皇城,仿佛在远眺建安城的市井街道,田间屋舍,人间烟火。
那里,住着供养着他的子民们,藏着他竭尽一生也要去守护的东西。
广安广安,便是取自杜子美的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所谓忠君爱国,忠的是君主,爱的是天下。
可惜,这位追随了他十数年的老臣不懂。
黎靖北望着深红的宫墙,胸中陡然升起一阵怅然。
“潜邸时,你不顾朕的意愿,联合朕的幕僚,几番上书东宫力求废除太子妃,靖王恭王趁虚而入,令朕无端陷入内忧外患之中……而今冯高氏心结已了,莫同冤屈将洗,你又在关键时刻毁朕心血……”
他望向地上的老臣,眼见他双膝开始颤抖,肩背开始垮塌,却依旧没有扶他起来的意思。
宫墙之下,君王的质问声响彻云霄——
“汝之所为,究竟是忠,还是奸?!”
钟谧闻言呼吸猛窒,震惊之下,就连唇舌都开始颤抖。
然而,真正令他在意的却并非君王口中的那些寒心话,而是……
“敢问陛下,莫同冤屈将洗是何意?”
钟谧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莫非皇帝今夜将冯高氏和孔玄召进宫,不是为了灭口?
若是如此,值守的羽林卫又去了何处?逼宫的林建呢?今夜莫非还有别的变数?
一连串的疑问闪过脑海,钟谧一时厘不清,只能焦急地望向黎靖北。
可君王却似乎还有别的考虑,并不打算在此回答他。
“钟大人,你自朕潜邸起便跟随着朕。朕登基以后,你一路踏入内阁,获封首辅,隐为尚书令。多年来,你尽心辅佐,殚精竭虑,一秉虔诚,朕从未怀疑过你的用心,然而…”
说到此处,他俊俏的面容陡然变得凌厉——
“大权独揽时,你得鱼忘筌,一心只想着如何钻营,如何对朕、对朝中不同的声音施以掣肘,至于家国社稷,于你而言不过弄权的筹码!”
“朕与你,早已不是一路人。”
这些话对一位自诩忠心的老臣来说无异于被一把锐器反复捅刺着胸口,刀刀见血。
钟谧心如死灰,然而自己抉的主,就算是死也要护着。眼下早朝将至,冯高氏遇害一事很快就会传遍朝野。
他不再多想,当即以头抢地,将错就错道:“臣误杀忠臣遗孀,有碍社稷,悔不当初,请陛下责罚!”
然而,如此真情的自白却并未换来君王的笑颜。
黎靖北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后吩咐旁侧的孙少衡,“押去大理寺牢房。”
顷刻,又附耳小声道:“莫用刑。”
“是。”孙少衡领命而去。
钟谧被锦衣卫带走时,承安门的残壁恰巧被人撞开。
厚重的声响过后,一个身披鼠灰色大氅的男子跃然眼前。
男子眸光寒凉,神情凛冽,独身跨坐在骏马上,面容隐在将明未明的雪色里,教人看不真切。
他的背后,列满了一排排身披铁甲的吏目。
宫门打开的瞬间,马背上的男子微微一滞,猎鹰似的寒眸越过君王,直勾勾地扫向雪地上的赤衣女子,面色沉凝,合欢的凉意透彻心扉。
“章寒英,你真是好算计。”
他的声音饱含愤怒,凛冽的大雪也盖不住他周身的寒意,冰锐的眼眸似要将人刺穿。
黎靖北俊眉微拧,不解地望向身侧的女子。
唐璎轻轻摸了摸鼻子,瞧着似乎有些心虚。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鹿眸微转,随即朗笑着朝马背上的男子伸手作揖。
“见过姚副宪。”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姚大人,我们两清了……
宫殿前的玉阶上,天子一身金绣五爪龙袍垂首而立。见了他,门外的吏目们皆露惊讶。
此时离上朝尚不足一个时辰,皇帝理应在南阳宫被人伺候着洗漱,之后再前往太和殿主持朝政。而原该待在寝宫的天子,何故会出现在承安门附近?
今夜的变数,恐怕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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