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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进来。
是姚半雪。
他的风寒似是彻底好了,面色清寒,眸光如矩,步履如常,还是以往那个淡漠寡言的姚大人。
须臾,他穿过白幡,越过踏跺,径直在唐璎面前停了下来,一双沉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鼻头微微一动。
“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他眸中的神色太过复杂,似涌动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唐璎却无心探究其中深意,见他面色恳切,遂哑声道——
“大人若是愿意,便为他们上柱香吧。”
姚半雪闻言点了点头,看到她红肿的眼眶后似乎又有些欲言又止,薄唇翕动了两下,挤出一句——
“有事可去南院寻我。”
说罢,便转过身,兀自点起了香。
唐璎有些尴尬,其实她魂不守舍这几日,姚半雪每日都会去西院探视,却从未踏入过她的寝房,只是隔着窗牖远远遥望,确认她安好后再行离开。
出于礼貌,唐璎本该请他进屋坐坐的,可一想到他们每回见面时永无休止的争吵,忽而心生疲惫,遂也歇了心思。
她的心,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指责和说教了。
“说起来……”唐璎舔了舔唇,“这几日怎么不见张小满?”
她说这话完全是为了缓和尴尬,可姚半雪的回答却令她颇为意外——
“她回老家嫁人了。”
唐璎疑惑抬头,却见他眉宇平淡,神色如常,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回老家嫁人?
这话唐璎却是不信的,张小满无父无母,自幼就跟在姚半雪身边,向来以他为天,忠心耿耿,怎会突然舍得回去嫁人?
饶是心中有疑,人家主仆之间的私事她也不好打听,想起张小满从别庄盗回来的那些证物,心头泛起些许遗憾。
“那她……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嗯。”
姚半雪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眉眼微敛,对着香炉浅拜几下后便离开了。
这时,九娘也逐渐从啜泣中缓了过来,她从袖中拖出一物。
“这是田大人投江之前……托小易大人转交给我的……”
唐璎低头看去,九娘掌心卧着的,是一赭色的缎面蜀锦鞋,样式十分熟悉,她也有一双一模一样的。
那双鞋……是九娘赠给江临的定情信物,是她无数个日夜的念想,后又被她转赠给了利芳……
“田大人是个不修边幅之人,他知我看重那双鞋,遂对它也爱护得紧,每隔两三日便要刷洗一次,生怕它落了灰……”
九娘轻轻地抚摸过光滑的鞋面,眸中泛起温柔之色,似在看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听小易大人说,田大人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九娘永远值得最好的……’”
唐璎闻之心颤,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木雕,那是利芳送她的最后一个生辰礼。
最后一句话……
她细细地品着九娘的低语,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除去留给九娘的遗言,利芳似乎也托易启温给自己带过话……
是什么呢……
——“他让你务必寻回他的尸体,并将之葬到维扬。”
寻回尸体……
天空一道惊雷落下,唐璎瞬间鹿眸圆睁,滴滴玉泪如注而下,沾湿了她的衣襟,嘴角久违地扬起一抹笑。
她突然就明白了利芳的的意思——
“尸体!是尸体!!”
九娘茫然抬头,似是不理解她脸上的疯狂。
唐璎急吼道:“象牙匙和证物,都在利芳的肚子里!”
难怪黎靖北的人翻遍了整条绣江都找不到象牙匙
难怪利芳会不假思索地将匣子扔进江水里,还让易启温转告她——务必寻回他的尸体。
江里的那方匣子自始至终都只是障眼法,而真正的证物早在他们遭人追杀时就已经被利芳掉了包。
她就说……
寻常溺毙的尸首即便吃水再多,肚子也不会肿大成那个样子,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胃内还有别的容物……
原来早在逃亡的路上……他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唐璎怔怔地望着九娘,眸中闪过痛苦的挣扎。
还俗以来,她也曾解剖过无数尸体,江临的,范乔的,仇瑞的,辛询的……解剖这些人时,她尚且做不到心如止水,更何况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利芳……
唐璎捂住眼,眸中泛起水光,她不想看到利芳开膛破肚的模样,更何况死者为大,便是九娘也不会……
“那是田大人拿命换来的东西,我们不能让他功亏一篑。”
九娘挪开她的手,笃定地直视着她,容色平淡,却也难掩眸中光华——
“寒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