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抻直小拇指,说:“不回”,然后是无名指,每抻一根手指,就说一遍“不回”。

  说够了六遍。

  从昨晚到现在,李笃问了她六遍。

  她无视了五次,第六次一次性回答。

  排的路线里都没有方镇,搞不懂李博士为什么突然对方镇那么大热情。

  方规用摊开的两只手虚推了一把鬼头鬼脑凑上来的李博士,接着指了指地上并不存在的红线,讥讽地问:“方镇有你爹还是有你娘啊?”

  方镇有宋晓梅。李笃心里回答。

  明天就是宋晓梅的忌日了,她想去给老人家烧点纸。

  但圆圆压根没提这事,好像已经忘了母亲的忌日。

  李笃惦记了四百公里路,每次话到嘴边,直觉雷达嗡嗡预警,告诉她不能说。

  李笃对宋晓梅的印象其实泛泛,但前天无意间在地图上看到“方镇”,一段记忆忽然浮出脑海。

  宋晓梅大概第一个察觉到她在给圆圆洗脑。

  那些如今回想起来并不高明的手段,在明眼人看来,恐怕也是拙劣得要命,被宋晓梅那样的人看穿不奇怪。

  李笃记得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日夜晚,宋晓梅特意给住在仓库的李小兰母女送炭。

  老板娘的好意难却,李小兰张皇地找了一圈,没找到炭火盆,宋晓梅便让李小兰去找程文静拿。

  李小兰去了。

  宋晓梅拉过写作业的李笃,捏了捏她的肩膀,问:你喜欢圆圆,是吗?比一般小朋友对小朋友的喜欢要多得多的喜欢?

  李笃敏锐地察觉到宋晓梅弦外之音,偷偷瞄了眼这个可以做她奶奶、却是大小姐母亲的老人,低低地“嗯”了一声。宋晓梅说的是事实。

  宋晓梅又问:是想跟她永远在一起的喜欢?

  李笃有些茫然,但宋晓梅说的依旧是事实,于是她点点头:嗯。

  宋晓梅笑了,眼角眉梢唇侧都带着笑,是李笃有记忆以来“慈眉善目”最为具象*化的笑,语气也像哄孩子,柔柔的。

  宋晓梅说:我们圆圆有主意的,脾气也大,你喜欢她,想跟她永远在一起,自己要当心喔。

  李笃当时没放心上,只觉莫名其妙。

  她瞧不起宋晓梅。

  李小兰丢了她无数次,最后都把她找了回去,就算顶着恐慌症,在特别冷的那几天,也愿意烧上煤炉,让房间暖和一些。

  宋晓梅好端端的,却冷酷地留下自己年幼的女儿,只顾自己舒坦,虽然这方便李笃行事,可偶尔,当大小姐落寞地抱着宋晓梅织的毛衣睡觉时,李笃难免为大小姐鸣不平。

  宋晓梅,你好歹是当妈的人,你怎么这么自私、狠心呢?

  然而正是这样冷酷、决绝、当断则断的母亲,教养出大小姐这样的女儿。

  大小姐狠起心来抽刀断水,颇有其母风范。

  最早从圆圆梦呓般的话里解读出表露心意的意思,李笃欣喜若狂。

  她反复把那句话和圆圆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拆解了一遍又一遍,确认圆圆的情感发生了变化。

  圆圆不再把她单纯当成“取乐”的玩伴,可怜的、没人爱的小动物。

  “离不开她”是圆圆自己说的。

  这意味着,圆圆好像、可能、大概……她了。

  李笃甚至不敢在心里拼出那两个字。

  可惜初时的狂喜浓度再高,也会被日复一日的疏离稀释,化作令人欲生欲死的不安。

  圆圆排斥这样的情感,是溢于言表的抗拒。

  她固执地认定李博士耍了手段,甚至说出了“你有毒,离我远点”的话,随后划了两道红线。

  制胜关键的法宝自此失去用武之地。

  李笃几次心塞莫名地想:我不用装可怜,我是很可怜。

  圆圆怎么做到让她食髓知味以后,翻脸翻得如此突然且果决?

  还不如破釜沉舟拼一把。

  圆圆不费吹灰之力做到的事,李笃发现自己做不到。

  眼皮子底下的朝夕相处变成了加倍的折磨。

  看到“方镇”的那一刻,二十年前的回旋镖正中眉心,李笃蓦地想起了当年宋晓梅的话,如果它是给成年人的善意提醒,理应更直白:当心作茧自缚。

  那些年里,李笃周密地严防死守,为大小姐高高筑起情感壁垒,避免她接触所谓的情情爱爱。

  爱情,是这世界覆盖范围最大、波及人数最多的谎言,是自古以来最为无解的毒药。

  如果不知何为“爱情”,自然不会被轻易蛊惑。

  李笃从未考虑过这世界有谁对圆圆能比她对圆圆那么好。

  更没想过是否有人能做到如她一般对圆圆死心塌地。

  李笃想都没敢想过,如果有一天大小姐喜欢上什么人,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她会怎么办。

  杀了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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