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世道里,本就只有拔刀才能自救。”
丛伏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岭原花楼汹涌的烈火,承平道观里碎裂倒塌的观音像,小苍潭潮湿滑腻的山道,这一切都历历在目,叶帘堂轻轻摇了摇头,“那是片刻的张扬,是攻苦茹酸后的快意,但它不该成为我们的常态。”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1】,我们所做一切的最初就是想要救命,只不过一开始是我的命,而今是天下百姓的命。报仇……它不是战乱的借口,也绝不能成为人头的悬赏。”叶帘堂微微叹出一口气,“大周八方风雨,多的是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析骨为饮的惨状。是清也先生告诉我,想要平乱救民,只能靠水滴石穿。而一味的拔刀劈砍,是没有用的。”
丛伏指尖动了动,垂下眼。
“当初你待我好,在石家那样机谋易变的地方,你却在帮我站稳脚跟后告诉我,你愿意跟着我走。”叶帘堂抬眼,“阿伏,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因着你,才能有如今车行万里的聚宝台,才能有今日的我。”
但时局这样可怜,快刀再不能畅快出鞘。
他们身处其间,看到世事纷至,无力与不忿也不是假的。
或许这就是行路的本意。
于是丛伏俯下身,轻声道:“我明白了。”-
丛伏要等新刀,“鱼肠”那边有放心的人管着,于是今夜便歇在了南府。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从前的事了。
梦中的阆京还是老样子,花灯挂满街市,手中的匕首出鞘再收回,隐约能带起空气里的细尘,天一亮,石家的子弟便该献身到大周各地的经纬中去……石府弯弯绕绕,她就是在这样晦暗的天幕里遇见了叶帘堂。
单薄,不说话,奄奄一息,平静地承接着一切审视。
风和缓地从二人间穿过,丛伏看着眼前消瘦的身影,总觉得这人再在那里站得久一点,身体就会慢慢被风渗透,最终被它一同裹挟而去。
丛伏回想着过去的三年,记不清自己是为何接下了辅助叶帘堂的活计。
只记得她办事时那种不要命的疯劲,拖着伤体却从不停歇。浅淡又鲜明。
她今日说觉得叶帘堂脾性变了,不如从前凌厉冷硬,但她却并不为此失望,恰恰相反,丛伏为她满足。
天快要亮了,小烛烧得泪淅淅沥沥,丛伏半睁开眼,从窗子望出去,低垂的暮色中有白鸟低伏掠过,向远处晦暗的群山飞去。
天色蒙亮到晨光隐约,远山如黛,一切都崭新起来。
一行人站在焱州城门前,为首的仰头灌了口酒。他带人一路奔波,衣角靴子尽是泥点。
此时天色尚早,城门口街道肃清,只闻几只低伏掠过的白鸟细鸣。
“停住。”城墙上有弓弦拉紧的涩响。
城底下,为首之人抬臂,身后的骑兵齐整地后退一步。他仰头看着焱州巍
峨的城墙,披风被冷风吹得猎猎。
城墙上有人问,“什么人?”
为首那人体型魁梧,高坐马背之上遥遥望去如同一堵高墙。
闻言,他抹一把被风吹得僵硬的面颊,朗声回道:“在下谷东边军校尉,虎强!”
语罢,身后骑兵支起军旗,示意身份。
“某此行特从谷东赶来,”虎强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来跟叶大人谈谈。”
第164章 成交“阆京的豁口,我们愿意献给您。……
不到半个时辰,城里头便来了消息,守城兵听了,向后打一个手势,拉长声音喊道:“开城门——”
一声令下,随着低沉有力的号角声,门轴吱嘎转动,响在每一个人耳畔,门缝逐渐扩大,使得一缕晨光透过缝隙,洒在城口斑驳的青石板上。南府军身披黑甲,分立两侧,沉默地注视着来人。
虎强拉紧了缰绳,军旗轻挥,谷东边军跟随在他身后。
邹允离他最近,用余光扫过城门两侧肃穆而立的士兵,低声道:“看来这就是叶氏重建的南府军。”
这是两排漆黑沉闷的重甲队伍,冷风过道嗖嗖响,黑甲盖住他们的眼睛,或许因为他们太过沉默,就连虎强这样魁梧的身影都感到一丝被恶兽盯住的压迫感。
“……很好的军队。”他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她总有这些能耐。”
刚出马道,便有一人笑嘻嘻地迎上来替虎强拉缰绳,堆笑道:“边军行了一路也累了,小的给诸位爷安排了人店马店,保准让诸位诸位舒舒服服的!”
邹允顷刻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是焱州,边军不被准许自由行走,若是虎强要谈事,那边军就不能随行。
说难听点儿,就是这一整支边军队伍都要被南府军网住,充作人质,只放主将一个人进去谈,也算是为他们带兵压城表现出的一些诚恳心意。你答应,事儿就能继续谈。不答应,好说的话原地返回,不好说的话,恐怕是……
但这曾意思毕竟没有明说,邹允还是对虎强的谈事能力放不下心,便开口试探道:“哎呦,真是客气了。可您不知晓,我们谷东这些马都是雪山下长大的,挑嘴得很呢。”
“您就放心好了,它们可是替咱们大周击退过北蛮侵袭的‘汉马’,小的自然是挑最好的喂,您不必担忧。”
话说至此,邹允只好点了头,侧眸看像虎强,低声问:“能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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