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脚程也快,天快亮时已经隐隐能瞧见溟西元州的城门。虎强仰头看了眼天色,将队伍停在河畔,反手一刀柄砸碎了浅滩溪水上结成的薄冰,放马在一旁饮水,自己则拾了块碎冰去擦靴子。
虎壮见了,便笑道:“哥,你怎么拿冰抹泥,不冷吗?手都冻红了。”
“跑过来那一双鞋底掉了,这不是叶大人赏给咱们的新靴子么,贵得很哩。”虎强笑一声,嘴边哈出白气,“要是又在路上这么糟蹋了,我要心疼。”
“走坏了就走坏了,靴子不就是要踏得嘛,”虎壮见他哥一双手摸了冰,此时风一吹又红又肿,皱起眉道:“哥也不必心疼,叶大人给我的那双还在包袱里,这双坏了拿我的穿去。”
“哎,”虎强警告般地抬起头,拿冰块砸他,笑道:“哥惦记你那一双破鞋?”
“我看你把这靴子宝贵的……”虎壮躲开,撇撇嘴,“拿布擦呗?放心,布又不是铁的,挂不坏你那靴子。”
“拿布擦了又得洗,还不是冻手?这天气,布就算洗了也晾不干,到时候冻得跟石头一样,还怎么用?”虎强俯身继续拿冰蹭掉泥巴,“你看这多快,两下就……”
虎壮正侧身看着天边的云,听见虎强忽地没了声音,目光移也没移,“怎么,编不下去了?”
“你,”虎强的声音骤然低下去,“你过来看看。”
“又怎么?”虎壮转过身去,见虎强愣愣看着手,脚还踏在一旁的碎石上忘了放下来。虎壮凑过去,见方才被虎强蹭过泥巴的冰被捏在手里,蹭过泥土的那角上带有一丝不打明显的赤红。
“这是……”虎壮拧起眉头。
“血。”虎强沉下声去,方才天暗不显,这会日头从山后探出小半颗,那靴底被蹭掉的泥块掉在地上,颜色果然要比脚下的土地更深。
“你回头探一探。”虎强抬眼看着弟弟,将声音放得轻,“我们才走过的某处泥地,刚死过人。”
虎壮赶了一夜路,此刻是想休息,哪里受得了在天寒地冻中再走一遭回程路,“这乱世天天都死人,哥,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
“我敏感?我看是你脑子不清醒!”语罢,虎强一掌拍在虎壮头上,连着头盔都给甩偏了,挡住了虎壮的半只眼,强忍着怒气道:“我问你,乱世死人,要么冻死要么饿死,哪一种死法会让人血都渗进土里?啊?”
虎壮见他发怒,赶忙将头盔扶正,不敢吭声。
“好弟弟,能流血的都是外伤,这血能渗进土里,我们赶路时却未曾发觉,这就说明血量够大,死的定然不止一个人!”虎强恨铁不成钢,“能造成这样大的伤亡,要么是兽,要么是人。如若是兽,我们便能提早避开,可如若是人呢?”
虎壮垂下头去,没敢接话。”
我只问你,这里是哪?“虎强吐出一口气,再次压低声音。
虎壮觑他一眼,说:“元,元州城外。”
“我们身后呢?”虎强问:“身后是哪?”
虎壮老实道:“银弦水。”
“我再问你,银弦水于南沙而言是什么地方?”
“是,是南沙的军情传线。”话说到这儿,虎壮也意识到不对了,他猛地抬眼,“你是说……”
“我们一路从银弦水过,路有鱼肠轻骑为我们指引,这几日一条消息都没传进来过。眼下有人死在银弦水几步不到的地方,你该不该去查?”
这话夹着冷风一头砸在虎壮脸上,冰得他一个哆嗦,他猛地点头,“该查,该!哥,我错了,我现在就去!”
话音才落,他便没了影。
虎强叹息一声,回头瞧着山下隐约可见的元州城门,缓慢拧起眉头-
溟西同南沙连通的商道上跑出一匹马,商贩抱着马脖子摇摇欲坠。他不敢行大路,一路驾马从银弦水被冻住的冰面上驰过。
他浑身是血,粘腻的头发从左眼垂下贴在颊边,几乎盖住了半张脸。
不知跑了多久,马匹才踏上陆地,商人抬眼,模模糊糊瞧见了焱州城门的灯火。门前有人高喊着什么,他已听不明晰了,他只觉马忽地顿住,自己则被甩在地上,狠狠栽了几个跟头,滚到一双军靴脚下。
“商道……”他唇角翕动,吐出的音节都模糊不清,“……遭……遭屠……救……”
商人从马上跌下,脑袋遭了重击,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很是不容易了。守城的士兵俯下身似乎对他说着什么,但商贩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鸣响,什么也听不见。他胸膛大幅起落几次,终于坚持不下去,手臂一垂,当场咽了气。
眼睁睁瞧着商贩双眼涣散,有兵俯下身去听商贩的心跳,再抬眼时眉间已紧紧皱起——那里已是了无声息。
“快!”有人喊,“快报去南府!”
闻此,城门校尉这才破开怔愣,当即快马加鞭向城内奔去。
眼下不到辰时,叶帘堂已经醒了。她在屋内饮了汤药,正含着糖听李意乾说桑州排水沟渠的事情,忽闻外头的院子乱了起来。
长谷从外头窜到她窗下,低声禀道:“主子,说是城门口死人了。”
“知道了,就出去,”叶帘堂向着李意乾点头,示意他一起出去,侍从替他们将竹帘挑开了,叶帘堂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道:“去请方刺史过来。”
“是。”长谷一抱拳,脚下生风地往州府跑去-
虎壮纵马无声地跑过来路,他耳目灵敏,不过此刻只靠着一双眼睛在这枯枝败叶中搜寻血地,着实瞧得他有些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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